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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愿意你当上所里的头,我代表全所善良正派职工的心愿,大家就看你顺眼,信任你心地宽厚。”

  “好了。谢谢你;谢谢大家!”刘干事要走,杨胖子拦住了她。

  杨胖子是所里一部分人的领袖。她是代表他们来找刘干事的。他们分析认为汪所长今冬一定会赶走李书记,而

  他们既不拥戴李书记,更不拥戴汪所长独揽大权,就杨胖子个人来说,恨不能吃一口汪所长的肉。

  “所里整天议论纷纷,你知道吗?李书记就热衷于独裁统治,从不搞点职工福利,该滚蛋。汪所长好歹修了一栋办公楼一栋宿舍,又这么大年纪,给他当个顾问之类什么呆在所里,但还必须有一个人当家,管实质性的种种事情,你是再合适不过了,又懂行又精明还没有整人的坏心,也知道人要讲究个吃穿。你就该博得李书记好感。”

  刘干事说:“我不想当官!我就是我!凭本事,不想博谁好感!”

  杨胖子大喝道:“怎么不清醒!你已经在仕途上了,你对试剂过敏,业务上的路堵死了!你已是副科级,难道混一辈子退休时还是个副科级,你的事业就是要当官,懂不懂?当官又不是丑事。看看这条仕途上,你比谁差?”

  刘干事倒真有些让杨胖子说开窍了。真的?为什么她一直以不想当官为荣?是呀,她是在仕途上了呀。

  刘干事坐在一箱葡萄糖溶液上低头思考起来。杨胖子在一旁喋喋不休说一些仕途上要跟线,要靠人之类的活,好像她宦海沉浮了几十载。

  黄中燕是一直盯着杨胖子的。她装作工作的样子偷听了杨、刘的对话。她本想去告诉汪所长,但上了楼又退了回来。从全所民心来看,刘干事将来一定会提升的,而汪所长不出几年就得退休。

  下班的时候一般大家都要在单位厕所里方便了再走,免得回家耽误时间浪费水电,就和农民要将屎尿憋回家一个道理。在女厕所,黄中燕跟上了刘干事。

  “刘干事,有句话我在心里藏了很久,总想对你说。”

  “说吧。”

  “我们所搞得这么糟,只有你出来才有希望。”

  刘干事用含笑的眼睛望了望黄中燕,说:“得了吧。”但她心里实在熨帖。人听了好活没法不熨帖。

  7

  处里对流病所领导干部调整的意见迟迟不下达。流病所忽地又发生了一件事。

  说起来流病所也就是个五十余人的小单位。不过麻雀虽小,肝胆齐全。人没上一百,居然也是形形色色。这样,所里就有一个阮宣。姓阮的宣传员。所里有一项工作:创作预防各种流行病的宣传画。自然没有科班出身的画家愿来。汪所长四处寻觅,调来了阮宣,是个怀才不遇的江湖画家。据称在日本、香港和瑞士都办过画展,和所有天才一样,都是墙内开花墙外香。

  阮宣四十岁左右,小个头,髦发披肩,爱穿黑色风衣,离了婚,带一个八岁女儿葎子住在所里。所的顶楼一端打通了两间办公室为一套,阮宣在里面作画和睡觉。

  院宣有两点极为所里人反感。一是不按八小时工作制工作,经常大自天睡觉或逛大街,狂妄地说他在等待创作灵感,灵感来了才能画画。二是经常有自称是学生的年轻姑娘来找他。这些背画夹的放肆大笑的姑娘在所里唯一的楼梯上大摇大摆,完全是喧宾夺主。

  群众一再强烈要求所领导对阮宣采取点措施,但阮宣的宣传画一直都画得很好。李书记本来是理解阮宣的,艺术家气质嘛。不过他决不能允许阮宣犯生活作风错误。汪所长一点看不惯阮宣,又不便得罪朋友,阮宣是汪的某好友拜托照顾的。当然他再三声明如果谁要调走阮宣,他举双手赞成。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了。

  趁着所里这一段混乱,阮宣就留某女士过了几次夜。他以为他的同事眼睛都望着杨胖子和黄中燕,其实他的隐私早被人发现了,汇报给了汪所长。汪所长下令暂时不要惊动阮宣,阮宣和某女士就一日热于一日了。所里有人认识某女士是区文化馆讲解员,有夫之妇。阮宣和某女士居然像在真空中生活,安全感十足。

  一个周六下午,当某女士来到阮宣室内之后,汪所长突然紧急将张。刘两干事带着,一车开到医院向李书记汇报来了。病房中开了碰头会,最后决定今晚捉奸。刘干事不同意这种做法,被三票否决了。李、汪、张在其漫长的革命工作生涯里,都有过处理同类问题的经验:不捉奸当事人决不会认错。刘干事说:“捉了当事人也不见得认错。况且捉不住怎么办?”

  张干事反驳:“我们捉的是事实,他不认错群众认。捉不住就算领导晚上去看看他,给他敲个警钟。”

  刘干事说:“我不想参加这次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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