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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菊花回到楼上,本来准备直接进自己房的,可在经过韩梅门口时,又有些好奇,想发现点什么打击的线索。但进去看来看去,也没啥像样的东西,除了电脑,就是破书,再就是床铺、被褥,还有一个电暖器。电暖器还开着,她用脚踢了一下开关,那两根红彤彤的管子就灭了。不过墙上贴的那一溜溜照片,让她很是有些嫉妒了。这碎妹子,竟然还照得跟奥黛丽.赫本似的,明明是近期照的,还偏洗成了黑白的,发式也是赫本的发式,眼神也是模仿赫本那有些勾人魂魄的眼神,鼻梁高得有些放光,她就想拿起桌上的剪刀,把那双骚眼睛,戳两个窟窿,然后再把鼻梁宛J掉,做成一个骼镂头留在那里。但她到底还是没有那样做,那碎妹子,今天毕竟没有向她示强。她对山寨版的赫本阵了一口,又把烂电暖器踢亮了,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里。她有些无奈地朝床上狠命一躺,双脚把鞋,端直踢上了天花板。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真的无事可干,桌上倒是有瓶红酒,她先拿起高脚杯,想学电影里“高大上”们的品法,结果,还没喝一口,就又放下杯子,拿瓶子咕咕嘟嘟灌了半瓶,然后躺下了。她现在越来越得靠这个入眠了。

  也不知啥时,楼下传来铁门的呕当声,她醒来,第一感觉,可能是那碎妹子回来了。可听声音,又有些不对,好像是刁大军的声音。她就起来朝下一看,是刁大军带着人,正在换她家的铁门哩。她就喊:“哎,大军伯,干啥呢?”“看你睡得死的,真正是门让人背去了都不得灵醒。还干啥呢,看你家的铁门都烂成啥了,恐怕连羊都拦不住了,还防盗呢。我给你们换一个西京城最好的门。”菊花说:“这破家,有啥盗可防嘛,还要最好的呢。”大军伯就说:“梅,看这娃说的,你爷过去常说,破家值万贯哩。”放在别人说这话,好像还有些严肃性,这话从大军伯嘴里出来,就把菊花惹笑了。刁大军说:“你笑啥哩,在你爸眼中,这就是苏联的克里姆林宫,英国的白金汉宫,葡萄牙的贝伦宫,美国的白宫,你知道不?真有钱,他可能还要装防盗网、安警报器、买大狼狗、雇贴身保镖哩。”这本来是一串笑话,把安防盗门的人都惹笑了,可菊花一听谁说刁顺子,就不想接话了。

  原来的破门,直接让安新防盗门的人,推倒在地了。新门的尺寸,是刁大军几天前就告诉人家了的,大小正合适,安起来也方便。刁大军在安门的时候,又跟菊花聊了聊,菊花对这个伯父,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了,反正你再“高大上”,跟刁菊花也没关系。菊花甚至也没给刁大军泡茶,刁大军从身上抽出一百块钱来,让一个安门的工人,去门口提了一箱子矿泉水回来。大冬天的,也没人喝,就他咕咕嘟嘟喝了好几瓶。突然,是刁大军又提起了那天菊花说去澳门的韦,他说:“哎,你不是要去澳门吗?过了年,就跟伯伯走。”

  “啊,真的?”菊花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能有假了。”

  菊花好像突然小了二十几岁似的,一下蹦跳到刁大军面前,双手拉住大军伯的手说:“让我去干啥?”

  “想干啥干啥。不想干了,大军伯就把你养着。”

  “真的吗?我给你理财,当经纪人,还能做饭,咋样?”

  “干啥都行。”大军伯答应得那个爽快、撇脱,让菊花几乎激动得要飞起来了。她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与长相,顿时学起了幼稚园里,那些“小天鹅”们半蹲半斜的表演姿态,就地扑扑棱棱转了一个圈,两只手,还弄成了小时在剧团学的兰花指,拍手也是贵小姐的姿态,而不见手掌相互挨上地矫揉造作着,看得安门的工人,都有些无法忍受这种装嫩表演地茸拉下了眼皮。

  就在这时,韩梅抱着那只狗回来了,脸上还是那副痛恨的表情,要不是看见刁大军,还有安门的几个工人在,也许这阵儿,双方就会猛烈交火了。但菊花突然柔软了下来,就在她大军伯答应她去澳门的一刹那间,她板结的心肠,就悄然松动了。她突然有了一种要告别这个让她丢人现眼的“破蹬三轮的”窝囊家庭的感觉了。当然,在几十分钟前,她还那么纠结着这个破家的一切,因为,离开这个破家,她就寸步难行了。但现在,有了大军伯那宽大的脊背做依靠,这个破家的一切,也就迅速变得一钱不值了。爱争,就让那两个可怜女人争去吧。

  韩梅就是在这个时候,抱着好了回来的。一切的一切,突然间,就变得不敢相认了。菊花甚至主动上来,把好了的头扑簌了一下,还不能说不是一种很真诚的爱怜:“小东西,叫你给我门口胡拉,叫你随地大小便,我轻轻动了一下,就把你吓成这样,就把你吓成这样,就把你吓成这样。”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就把你吓成这样”,还配合着刮鼻子、弹脑瓜锈、捏长嘴巴筒儿的动作,弄得好了有些烦躁地突然昂起头,美美吮了她一口,要不是她手抽得快,几根指头,恐怕早咬进它的长嘴筒里了。菊花也不生气,仍表现出一副爱意十足的样子,继续弹着好了的脑瓜镑说:“你还凶得很,我叫你凶,我叫你凶,我叫你凶。”这一番表演,委实把韩梅弄蒙了。她只能理解,这是面对客人的一种做戏,不过这戏,也做得太过了点,从来就不是刁菊花的风格。韩梅也懒得理,只跟刁大军打了个招呼,就独自上楼去了。

  韩梅上楼后,刁大军问:“好像你妹今天不高兴?”

  菊花说:“别看人碎,脾气大着呢。”

  这时,门已经安好了。几个工人走了。菊花就说要请大军伯吃饭。刁大军让把韩梅也叫上。菊花就拿着一把新钥匙,上楼来叫韩梅了。

  韩梅见这个疯子姐,平常都是一副要把自己赶门在外的样子,她甚至预感,今天抱着好了出去,都未必再能进这个家门了呢,谁知这阵儿,换了新门,好像连人也给一起换了,她竟然还亲自把钥匙送上门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没去吃饭。她知道,自己毕竟不是人家的人,去了生分。刁大军甚至还亲自上楼叫了一趟,韩梅都没去,说是身子不舒服。

  菊花又热情备至地陪起了她大军伯。她把刁大军的胳膊,挽得比初回来时更紧了,她觉得她大军伯好有风度,好有力量的,这样款在街上,满是回头率。她干脆把头,牢牢靠在了她大军伯的肩膀上,甚至比马蒂靠得都紧些,刁大军突然说:“靠轻些,靠轻些,伯的胳膊有些抽筋。”说着,刁大军的胳膊,已经抽得跟鸡爪子一样地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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