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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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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忆秦娥咋都没想到会出这号事。她想着,大不了就是在团上丢些人,谁知还把人丢到派出所去了。她在宁州剧团就懂得,啥事弄到派出所、公安局,就算把人丢大了。那时她舅胡三元动不动就让公安局抓走了,她见了手铐、脚镣、警棍、枪,还有警察,有天然的反应。尤其让她生气的是,狗日刘红兵,还开口一个未婚妻,闭口一个未婚妻的。你咋不把你妈叫未婚妻呢?可她又没办法,还得应对。刘红兵毕竟是为自己,才被派出所抓去的。她心里乱慌得,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家后,给刘红兵准备了一床被子,就又朝派出所跑。路上,她还买了一条烟。听她舅说,关在那里边的人,就是想抽烟得要命。她舅还说,他在宁州没判以前,住在看守所,见天数床铺草。那时床草都是麦秸,数一遍又一遍的,从来没数对头过。不是多几根,就是少几根。有一回终于数到一起了,激动得他满屋跳了起来,还让武警叫从号子里伸出手,美美抽了他几篾片子。可见在里边,活着是多么的无聊。还不知刘红兵在里面会关多久呢。想一想,她又给他买了个魔方带着。谁知到了派出所,值班的只让把被子留下,烟和魔方都叫拿走。她又去找了乔所长,才让把烟留下,说玩魔方实在不像话,哪有在里面反省的犯人玩魔方的。她见乔所长对她客气,就又提出,能不能让她见一下刘红兵。乔所长想了想说,那就见一下吧。她就见了刘红兵。 刘红兵是被关在三楼的一个拐角房里。房子的窗户,都用粗钢筋焊死了。乔所长把忆秦娥领到窗前,让她朝里瞅。忆秦娥朝里一看,房里地上有一个大通铺,好几个人,是在铺上东倒西歪着。有两个人,手还铐在床头的一根粗水管子上。她一眼看见了刘红兵,也看见了皮亮,他们的双手倒是自由着。几个人好像在拉话,是刘红兵在说,其余人在听。刘红兵还说得眉飞色舞的。他依然是平常那副吹牛不上税的溜光锤子劲儿。乔所长敲了敲窗户,大家就把眼睛都斜了过来。刘红兵见是她,眼前忽地一亮,就跟没事人一般,一边向她挥手致意,一边起身朝窗户走来。“哎,哎,秦娥,媳妇,你终于探监来了!哈哈,我就说你会来嘛,怎么样,来了吧!”说着,他还回头朝那帮东倒西歪的人,眨了眨很是神气的眼睛。忆秦娥当下就想离开,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也不知说啥好,就那样呆呆地把刘红兵盯着。乔所长说:“你个货哟,看多好的未婚妻,还给人家惹祸哩,啊?好好交代。好好改造。出来了再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啊?别以为你是个啥专员的儿子,就了不起。在这西京城,一个副专员可算不了什么大官,啊?一抓一大把,是不是?就你这货,能摊上这样一个漂亮媳妇,都算烧了高香了,啊?小子!”刘红兵在里面一连声地:“那是那是。不为这漂亮未婚妻,我也犯不着偷老爷子的警棍执法哩。”“你还执法哩,那叫非法。啊?”乔所长指着他的鼻子说。“非法非法,我是非法持棍。请政府宽大处理。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刘红兵嬉皮笑脸、故意点头哈腰的样子,差点没把忆秦娥逗得笑出声来。都这光景了,还是这副没皮没脸的相。不过,不是这皮相,他也就不是刘红兵了。 她正要走,刘红兵又在里边喊:“哎,老婆,都不跟我说句悄悄话就走呀?” 忆秦娥真想骂他,谁是你老婆?可见他毕竟是限制了自由的人,就没发出火来。倒是乔所长通情达理,说:“说吧,快点!”乔所长就走到一边去了。 刘红兵立马悄声说:“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快来捞人。”说完,又报了两遍电话号码。然后,他故意大声地喊:“哎秦娥,你放心,这里面好着呢。几个弟兄谝着,也不着急。警察都文明执法哩,最多也就是踢咱两脚,也不太疼,还行。你放心走吧,我在里边住泼烦了,就回来了。” 忆秦娥从三楼下来,乔所长跟着一路说:“你这个未婚夫,一看就是个逛蛋、捣货。啊?在这里边住一住没坏处。啊?” 忆秦娥也不好解释这人不是她的未婚夫。她看乔所长对她蛮友好的,也就指望着能对刘红兵也好一些。 走出派出所,她一直在想,到底给刘红兵他妈打不打这个电话。要打了,那她又是什么身份呢?这女人,她在北山演出时是见过的。收拾打扮,都很体面。剪发头,迟早把脸扬得高高的,一副官太太相。想着凭自己副专员的老汉,把一个唱戏的女子,弄回去做儿媳妇,一定是两个巴掌一拍即响的事。可没想到,她死活没看上这个流里流气的刘红兵。那时,她把戏唱得红火成那样,也不想随便解决对象问题。加之,心里又装着封潇潇,也就别人咋追她咋回避了。可现在,也不知咋的,就这样陷进去了,并且越陷越深。反倒要主动给人家打电话了。她心里就有许多的不情愿。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看着刘红兵为了自己,再判几年刑吧。那可是太缺德的事。她就去钟楼邮局,钻到一个电话间里,按刘红兵说的号码,把电话拨了过去。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忆秦娥还记得那神气,就是刘红兵他妈。 “我……”忆秦娥到底还是不想说出自己来。 “你谁呀?” “你别问我是谁,我……” “打错了。”对方狠狠把电话挂了。 忆秦娥顿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拨通了。 “我已告诉过你,打错了。怎么能随便乱拨电话呢?你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就在对方又要傲慢地挂掉电话时,忆秦娥急忙喊了一句:“阿姨!” “你谁呀?” “我……我是刘红兵的一个朋友。刘红兵……他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他……他让派出所抓了。” “什么什么,让派出所抓了?哪个派出所?” “西京市文化路派出所。”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抓人?” “刘红兵拿警棍……戳人了。” “这个该死的,难怪他爸这几天老问,他的警棍哪里去了。果然是他偷走了。哎,你是……” “你就别问了……” “你是不是……” 忆秦娥就把电话挂了。 当天晚上后半夜,一直处于失眠状态的忆秦娥,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过来,立即就吓出她一身冷汗来。 忆秦娥战战兢兢地问:“谁?” “我是刘红兵他妈,从北山刚赶来。开门,我想了解了解情况。” 忆秦娥就把门打开了。 这女人进门来,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直唠叨:“红兵还说你是当人才被挖进西京的,就住这破房子?这也叫房子?你们俩平常都怎么住的?就这窄的床?” 随着这女人进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弄得忆秦娥特别难堪地说:“这是我一个人的房子。刘红兵从不住这儿。” “他不住这儿?那他住哪儿?”他妈还有些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 “他不是说,你们早都住一块儿了,今年年底就要结婚吗?” “谁跟他结婚了?没有的事。”忆秦娥回答得很干脆。 他妈停了一会儿,就问刘红兵到底是怎么回事。忆秦娥一五一十地给把过程全讲了。忆秦娥讲完,他妈很严肃地说:“那还是为了你么。不为你,他能回去偷他爸的警棍?不为你,他是疯了,能进唱戏的排练场去戳什么人?真是一个太不成器的东西,都快把他爸气死了!好了,不说了。你不管了。你也管不了。我们找人去。”然后他们就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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