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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录音机里还放着《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的歌儿。四个喇叭上,有四圈彩灯,正转着红红绿绿的圈圈。

  楚嘉禾和周玉枝一下给傻眼了。

  忆秦娥十分尴尬地僵在了那里。

  倒是刘红兵大方有余地招呼起来:“哎呀,这不都是秦娥宁州的同学吗?啥时来的?”

  “人家比我还先来省城,是去年冬天就考来了。”忆秦娥说。

  “好好好,来,坐坐坐。在西京,有这几个伙伴多好!你看我想得周到不,我就想着会来客人的,把这塑料凳子一次就买了四把,平常套起来放着,也不占地方,来了人,一拉开就成。来,坐!秦娥,把我买的大白兔奶糖拿出来。好像专门是为你们准备的似的,昨天晚上刚买回来。”

  刘红兵俨然已经是一家之主了。

  气得忆秦娥也不好发火,就那样,一切按他的安排做着。

  楚嘉禾有些吃惊,她只觉得忆秦娥这家伙,鬼太大了。年前刘红兵拼着命,到宁州剧团追她的时候,她是以什么态度在回绝刘红兵的呀,几乎处处都不给人家面子。当时,好多人还不能理解,说刘红兵可是“高干”子弟呀,还是开小车的,多牛×,多风光啊!说实话,楚嘉禾都看上了。可惜,那时刘红兵除了“白娘子”,哪里还正眼瞅过她这个跑龙套的。楚嘉禾感觉忆秦娥是爱着封潇潇的。可这才多长时间,两人已经把小日子都过上了,真是应了电视里天天说的那句话: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了!

  忆秦娥似乎也想给她和周玉枝解释点什么,可刘红兵话多得她就插不进嘴。

  刘红兵说:“秦娥太犟了,我本来说在外面找房子的,她坚决不让。我在西京有的是亲戚朋友,随便张个口,还倒腾不出一两间空房子来?可咋说,她就要守这破窑。连破窑都算不上,就一杂物棚。我也就只好在这烂棚里瞎捯饬了。现在还算有点样子了。这不,勉强能住人了不是……”

  “好了,别说了。”忆秦娥终于忍不住,不高兴地把刘红兵阻挡了。

  刘红兵还要说:“她就不喜欢我说房不行。我认为啥都没有房重要,房不好,我连一分钟也睡不着。”

  楚嘉禾立即跟周玉枝对了一下眼。怎么越听,越觉得两人好像都住在一起了。

  楚嘉禾的脸上,就显出一些坏笑来。

  忆秦娥好像是又想解释,刘红兵把话再次岔开了:“哎,你们住哪里呀,也是单位分的房吗?”

  楚嘉禾说:“我们哪能跟秦娥比呀,单位好歹还给弄一窝。我们就是自己在外租的。”

  “那还好了,租房再差,也比这儿强吧……”

  这次没等刘红兵说完,忆秦娥就阻止了:“别再乱说了好不好。我来给人家干啥了,还嫌人家房不好?”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说着,刘红兵还把自己的嘴,啪地掌了一下。

  这就更让楚嘉禾和周玉枝感到,两人不是一般关系了。

  她们坐了一会儿,随便扯了扯,就把话引到正题上了。楚嘉禾先是为忆秦娥鸣不平。说她和周玉枝倒无所谓,本来就是C组、F组的“碗底料”。可忆秦娥不一样了,省上下那么大气力把人挖来,就是为演李慧娘的,结果,还被人暗算了。说她是可以讨说法的。刘红兵问,能讨什么说法?楚嘉禾说,忆秦娥是省上领导亲自点兵点将的,他们不让秦娥上,不得给人家领导一句话吗?楚嘉禾甚至出点子说:“秦娥,你就说你跟领导是亲戚,看他们咋办。”

  忆秦娥捂着嘴,光笑。

  楚嘉禾说:“傻妹子,你笑啥呢,这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能没个态度?”

  “说亲戚不怕,我家跟省上有领导能扯上。”刘红兵一拍大腿说。

  “再别胡说了,和你什么相干。”忆秦娥终于不笑了,说,“为啥非要去演李慧娘嘛。人家在前边演,咱在一边学习,不也挺好吗?”

  楚嘉禾说:“秦娥,你还骗我们呢,你不想演,咋还偷偷在这里练吹火呢?”

  忆秦娥说:“就是学习呀。苟老师教我吹火后,一直要我平常加强练习呢。这长时间没练,都不会控制了。”

  “那还是想演么。不想演,练这干啥?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忆秦娥就没话了。

  楚嘉禾接着说:“想演,就得想窍道。你看人家团里那些人,多护帮的,硬是把‘外县’来的,朝死里挤对呢。我们要再不抱成团,就让人家活活给挤扁了。”

  刘红兵说:“对着哩,尤其是你们三个都从宁州来,一定要结成宁州帮才行。结成帮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我和玉枝,也就是帮你。我们知道自己不行,可你行啊。就你这身功夫,这嗓子,这表演,那就是最好的李慧娘了。你不能任人朝圆的、扁的乱捏了。你得主动出手呢。”楚嘉禾说这些话,倒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她觉得,自己是咋都斗不过团上现在那个李慧娘的。无论功夫、嗓子,跟人家都不差上下,无非就是比人家年轻漂亮些而已。但人家是本团的科班学生,而自己是“外县”的“野八路”。即使自己当时真上了李慧娘A组,只怕现在也跟忆秦娥一样,是被踢出局了。看来症结不在楚嘉禾上还是忆秦娥上的问题。症结在:要彻底打破“外县范儿”不能唱省城主角的神话。只有让忆秦娥先把这个神话打破了,才看她们能不能朝舞台中间站一站了。

  刘红兵不停地问她,咋出手才能有效果。她就说:“打蛇得打七寸呢。这个团,好像封子导演挺厉害的,单仰平团长都得看他的脸哩。不行了,就从封子身上先下手。”

  刘红兵就问:“封子抽烟不?”

  “抽。”楚嘉禾说。

  “抽啥烟?”

  “反正是带过滤嘴的。”

  刘红兵又问:“喝酒不?”

  “喝。我看有两次进排练场,都是面红耳赤的。”楚嘉禾说。

  刘红兵啪地凌空打了个响指:“那就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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