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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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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潇潇的家,在县城的西头,是一个独独的院子。院子里有七八间房,中间留出一个很大的天井来。所谓天井,就是院子正中的天空,是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漏洞。从这个故意留出来的漏洞里,能看见蓝天白云。一院子房,也是靠这个天井来采光的。井下还有一口井,那是水井。水井旁边有一棵石榴树,正结着密密麻麻的红石榴。易青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院子,一进来,就有些喜欢。封潇潇家里果然只有他爷在,他爷的耳朵也果然背。潇潇领着易青娥回来,他爷问: “谁?” 他大声对着他爷的耳朵说:“同学。” “吃过了。”他爷回答。 他爷又问:“这谁?” 封潇潇懒得跟他爷正经说地:“你不认识。” “谁的媳妇?你的?” 易青娥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根。 封潇潇急忙说:“胡说呢,爷!” 他爷好像彻底听明白了似的:“哦,爷不说,爷给娃关门去。” 易青娥很是难为情地看着封潇潇,有点想离开的意思。封潇潇就去把他爷关上的大门,又打开了。并且跟他爷指东说西地捣鼓了半天,他爷才去后院子收拾菜地去了。他家还有一个后院子,院子里种着好多绿菜。 他们就在前院子练起了戏。没有了外人,这戏果然是放开了许多,眼睛也敢看了,动作也大方起来。 他们先练的是《游湖》: 许 仙:(点头施礼)哦,白小姐! 白云仙:(还礼)许相公,敢问你家住在哪里呀? 许 仙:(唱)世代居住钱塘县, 我的名字叫许仙。 白云仙:不知作何生理? 许 仙:(唱)幼年也曾读书卷, 改学生意因家寒。 清波门外药材店, 帮人经营忙不堪。 白云仙:(唱)家中二老可康健? 许 仙:(唱)父母双亡十余年。 白云仙:(故作感触地)噢! (唱)可怜我高堂二老也把命断——(看许仙的反应) 〔许仙极其同情地看着白娘子。 白云仙:(接唱)只落得黄花女儿孤身寒。 许 仙:小姐,你家住哪里? 白云仙:(唱)祖居处州路遥远, 举目无亲好惨然。 许 仙:到此何事呀? 白云仙:(唱)千里投亲未相见, 游湖又逢雨连天。 许 仙:(感动地)噢嗬嗬! (唱)无亲的人儿无人念, 你我同病实可怜。 〔白云仙、许仙二人互相同情地恋看着。青儿留心地观察白云仙和许仙的言语、眼神。船夫也边摇船边注意。船身一晃,两人情不自禁地牵了一下手,又急忙散开。 (合唱声起) 同船共渡非偶然, 千里姻缘一线牵。 西湖雨后风光鲜, 桃雨柳烟好春天。 游湖人儿细赏玩, 你看那月老祠堂在眼前。 〔合唱声中,二人以目传情,爱意连连。站在一旁的青儿、船夫见状,各自偷偷掩面而笑。 他们把这段戏,来了一遍又一遍,越走感觉越好。易青娥觉得,好像是把戏拿住了。苟老师一直讲,演员得把戏拿住,可千万别让戏把演员给拿住了。易青娥一直觉得,排戏、练戏、演戏,都是很累的事情,可今天,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练着练着,都练到白娘子怀孕那折戏了: 〔许仙穿上一身新绸缎衣服,在药店内高高兴兴地忙碌着生意。 白云仙:(唱)见官人喜眉笑脸多欢畅, 勤劳苦累他不嫌忙。 (叫许仙)我说官人! 许 仙:(闻声起立)噢!(走出桌子)娘子! 白云仙:这丸药,我配制好了。 许 仙:娘子!我与你讲得明白,制好丸药,由我来取,怎么老不听话呢? 白云仙:官人,我不累! 许 仙:(怜惜地)娘子,你怎能不累呀,整天熬药膏、制丸药,又要给我缝衣绣袍,歇息太少,小心病了。 白云仙:噢,官人,我还没有问你,我给你缝的这件绸衫,穿上可合适? 许 仙:哦,我的娘子啊! (唱)穿上新衣我心高兴, 遍体凉爽遍体轻。(高兴地抖着绸衫) 长短合适针工整,(感激地看着白云仙) 多谢你辛辛苦苦、一针一线、殷勤为我亲手缝, 亲手缝!(围绕着白云仙转动起来) 白云仙:只要官人说好,为妻我就心满意足了。 许 仙:好是好,可我有点不满意。 白云仙:官人,什么地方不合适,待为妻改来。 许 仙:不是的,你看这件绸衫做得太细致了,我嫌它……累坏了我的娘子啊!(从后边一下搂住白云仙的肩膀) 白云仙:我还以为……官人是嫌弃为妻的针工了呢。 许 仙:娘子,我的好娘子,许仙心疼都还来不及,哪来的嫌弃二字呀! (转身又一把将娘子揽在怀里) 白云仙:(有些羞涩地)待为妻上楼去,炖好莲子羹,官人喝了,保养身体要紧。 许 仙:娘子,怎么做饭之事,也要娘子动手? 白云仙:我的好官人哪! (唱)你我夫妻心相印, 多受劳累恩义深。 许 仙:(唱)但愿得你我夫妻天长地久, 不羡他富贵人家卿相王侯。 〔两人紧紧相拥,许仙久久痴望着怀抱里的白娘子。 这段戏,他们先后练了好几遍。开始,封潇潇双手搭在易青娥肩上的时候,好像也没啥感觉,后来,越练这感觉就越不一样了。易青娥觉得,首先是封潇潇眼里,放射出的是一种无限爱怜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她易青娥七年来最需要的东西。尤其是在她最可怜、最无助的时候,多么需要这样一双眼睛哪!封潇潇给过,但不是今天这样热辣辣的,热得她浑身已经很不自在。院子里其实是很凉快的,但她不住地大汗淋漓。终于,在许仙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的时候,她从戏里游离出去了。她首先闻到了封潇潇身上的汗味儿,是那样美妙的一种味道,从海魂衫的圆领口里飘出来,直接钻进她的咽喉,让她迅速窒息起来。她明确感受到,封潇潇是把她紧紧贴在胸前的。她甚至有了一种强有力的压迫感。从去年开始,她发现自己的乳房,突然一天比一天膨胀起来,几件衣服穿在身上,胸前的纽扣,扣起来还是有点困难了。她还正为这种突然隆起的难堪,寻找紧裹的办法呢。今天,封潇潇的胸腔,就紧紧贴在这个敏感部位了。这并不是导演所要求的紧密程度。导演要求的是“意到”,没有说身子非贴住不可。可她突然又觉得是那么愉悦,甚至希望他贴得更紧些。就在他们胸腔贴得更加紧密的那一瞬间,一股电流,突然从她的心海深处哗地冲向四周,整个身心迅速被击瘫痪、击麻木了。也就在那一刻,她立即清醒过来,一下推开封潇潇说:“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说完,就要逃离。也不知何时,封潇潇他爷突然冒了出来,慢腾腾地说: “许仙和白娘子不能这样演,过去人跟现在人搂抱不一样。” 易青娥羞得立即抓起道具,就跑出封家院子了。 封潇潇追出来,说让她吃了饭再走。她连头也没回地朝前跑去。 以后封潇潇再叫,她都没有去过了。 不过,打那次练习后,易青娥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她的表演,就得到古存孝和苟老师的认可。但跟楚嘉禾,却是越来越水火不相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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