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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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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去吧。城里人眼盅子浅,怕看你不起。妈妈不愿最小的女儿受委屈。 偏要去!都是自家亲戚,能把我怎样!小髻听到自己无忧无虑的声音。 饺子是吃上了,彩电也算看了,可是……被幔子染成浅紫色的枕巾,吸进小髻思乡的不平的眼泪,变得湿润而凄凉。 不知是几时,费费哭了。小髻立刻惊醒。其实费费夜里跟他爹妈睡,与小髻并无关系。小髻一天同费费在一起,听得懂他的哭声,这是费费要尿了,应该马上抱起给他把尿。可惜,阿宁虽然是懂多种计算机语言的工程师,对儿子的特殊语言却很生疏。费费是个干脆的小伙子,他的哭声很快停了,变成一种快活的哼叫。糟了!已经尿出来了。小孩子真怪,尿湿了自己身底下的被褥,该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怎么能如此自在而得意呢!屋里传来一阵忙乱。小髻想象得出,费费此时正挣着浅蓝色的圆眼睛,无辜地注视着他手忙脚乱的父母,好像一切同他毫无关系。小髻不觉无声地笑了。二十岁的女孩子的心境,明朗而单纯,经过一个美妙的春夜,立即将烦恼遗失在刚才的睡梦中。 遮天蔽日的紫花布幔帐,在黑暗中像一堵高耸的墙,小髻觉得自己仿佛睡在一个巨大的柜子或是夹壁墙里。突然,她又听到悉悉卒卒极细微的响声。 “多长时间……没有了……”姐夫的声音轻柔得像一团温存的棉花 “轻些,小髻在。”阿宁姐说。 “她睡实了。” 小髻赶紧屏住气,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也许她该弄出点什么声响,阻止将要发生的事,但她内心里却充满着渴望和好奇。她觉得自己很坏,却越发僵硬得毫无声息,不过事与愿违,从她身上发生咚咚擂鼓般的声响。她绝望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不过是心在嗓子下面跳动。 极短暂的平静后,声音又起。 “小髻来了以后……你好像……少多了?”阿宁姐的话,慵慵懒懒的。 “这样年轻的一个姑娘……你不是对我也正规多了………” “不说这些好吗?好不容易……”姐夫有些急躁。 “那……你得去洗一洗……” “今天,就免了吧……小髻会醒……” “今天……以后要先去……… “以后……晤……以后我每天都先去,然后……等着你……” 小髻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其后的声音是确确实实的,但因为想象不出是如何发出的,声音也就变得模糊不清了。当她焦急地睁开眼睛,紫花布幔帐无情地遮断她的视线。她极轻灵地挑开一个犄角,幔外仍是一片混饨。通往正屋卧室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扇极细薄的光栅,像一片金属板,笔直地立在那里。 髻儿感到一阵燥热,从屋内分明往外发散着一种炙人的气息,烤得她想冲出房子,赤足站在冰凉的野山坡上,让带着露水的夜风,打湿她的头顶。 因为长时间憋气,她只得微微张开口,让胸内火热的气流无声无息地吁出。 屋内竟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髻儿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也许什么也不曾发生,刚才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她只得借助于眼睛。这一次,是不会错的。那片薄薄的金属样光栅,因为有人影不时遮断,竟像一个有生灵的翅膀,忽明忽暗地上下抖动起来。 然而,屋内依然是寂静的。小髻先是疑惑继而惊异起来。乡下的孩子,远比城里的孩子要懂事早。草木欣荣,禽畜繁殖,人不是与它们一样吗?小髻听惯了吵闹,甚至半夜的扑打。对于那件事,以为一定是同各种各样的声音连在一起的。屋内的宁静,使她深深地感动了。 原来城里人是这样睡觉的;原来费费是在这样湿馨美好的夜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和谐的欢爱;原来阿宁姐是这样一个幸福的女人! 小髻知道自己像一把锐利的小刀,深深楔进了堂姐家生活的断面。她知道他们爱吃什么菜,爱喝什么汤;知道他们刷牙洗脸时挤多长一条牙膏搓几下肥皂。她甚至知道他们有多少钱存款,储蓄单藏在那里。那数字之和比小髻设想的要少。她并不是存了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一种不可抑制的好奇。她也不时感到,姐夫想亲吻姐姐,因为她的在场,只得改为温存的一笑,留下几许不满足的遗憾—— 她曾以为这就是城里人的全部了。直到今天夜里看到——正确地讲应该是听到,或者是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的一幕,小髻才知道城里的女人怎样做女人。 城里人是该瞧不起乡下人的。 早上起来,小髻久久不敢正视阿宁,怕他们知道自己夜间不曾睡着。直到阿宁发现费费在发烧,家里一团忙乱,小髻才自然起来。 阿宁把费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同小髻一起去医院。 正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自行车群,逼得人不敢过马路。“小髻,给你买车票的钱,咱们俩万一挤散了,你在医院门口等我。” “姐,我有钱。”小髻推辞。 “拿好。车来了。” 阿宁抱着费费从后门上,小髻被人流裹向中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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