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毕淑敏 > 送你一条红地毯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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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白被搞糊涂了:甘平只有兄弟,并无姐妹,也从未听她说过什么表姐堂妹的,从何而来这么大的一个外甥! 张文有条不紊地回答着甘平的问话:他妈妈挺好的。姑娘叫大红。他俩刚从西北H市来。刚下火车就遇到大雨,随身物品都放在行李寄存处了。打算在姨妈这儿小住几天,看望一下姥姥姥爷,也就是甘平的父母,然后南下广州。 说话间,来客洗完了脸,大红越见其清秀,张文也比初见时顺眼多了。 伟白抱着两套衣服走过来:“快换上吧,省得着凉。衣服是我和你……姨妈的,不一定合适,但总比穿湿的要好些。”为找衣服,他可真费了斟酌,张文的好说,大红的可就难办了,甘平所有的衣服,对这个漂亮姑娘来说,都显得黯淡而陈旧。 客人感激地笑笑,一同走进孩子平日住的小屋去换衣服。 伟白望着甘平,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墙壁很薄,又不隔音,倘正议论着,被人听见,该多尴尬。还是把疑团暂且忍着吧。 换上伟白旧军装的张文,显得朴素而精干,还多少有点憨厚,大红可像是一件被草率包装起来的细瓷瓶。 “姨夫姨妈,多谢你们了!我们得出去买点东西,咱们晚上再见。走吧,大红。”张文说道。 “这么大的雨,别出去了。”甘平当真端起姨妈的架子,不容分说地阻止他们。 “确实是急事。”张文歉意地笑笑,用目光催促着大红。 “等我十分钟,行吗?”大红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恳求。 “不行。” 大红好看的嘴唇一撇:“那我不去了!” 甘平见状赶忙调和:“张文,你就等她一会儿吧!” “好吧,你可得快点。” 大红立即活泼起来,穿梭似的忙活开了。她先把换下的湿裙子泡在洗衣粉里,三把两把揉搓出来,然后用清清的流水漂净,接着放进洗衣机内用干,再把半干的裙子用衣架撑好挂在地当央,最后一边说着“用姨妈一点儿电,可别心疼”一边将落地电扇推了过去,揿下最高速的转档。 这真是一条令人叹为观止的裙子。上半身的样式极为潇洒不说,最奇特的是它的裙裾。在像手风琴琴箱一样打着纵裥的柔姿纱下摆上,手绘着几幅立体的图案。合拢时是一丛修长的青竹;向左展开,是几枝斜出的红梅;向右展开时,又变成一群翩飞的彩蝶了。 不到十分钟,纤巧的裙子就全干了。大红换上,将甘平的衣服——蓝裙子和白衬衣,加上一股令人晕眩的香气,恭恭敬敬地还了回来。 “走吧。”她仔细调整好裙带,拎起防水帆布提包。 “把东西放姨妈这吧。”张文说着,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提包上的小锁。 于是,甘平和伟白看到了提包内的“东西”——整整一提包的——人民币!十元一张,簇新坚挺,用细韧的牛皮纸带缠绕着,像一块块砖头。 伟白像突然遭遇敌情一样,努力镇定住自己,思索着判断着形势。甘平能做的唯一件事,就是紧紧闭住嘴唇,不要在无意之中发出惊呼的声音。是的,除了在电影上看到收缴敌特的活动经费,他们还从未见到如此大量的属于私人所有的现钞!说起来,甘平的父母也有一笔数目可观的积蓄,但那都是存折,薄薄几张,全不似这些真正的面币,令人觉得虎视眈眈。 张文和大红在小声商量今天出去购物大约需带多少钱。 三 无论出于什么心理,伟白和甘平都觉得此刻的张文与大红,与刚才判若两人了。 “这些钱,都是你们的吗?”这是伟白要弄清的第一个问题。面额巨大,不得不多加小心。 “是的。”张文不经意地回答,并用脚踢了踢提包。 甘平毕竟是大家闺秀,她不失身份地说道:“放在这儿可以。不过,请把数目清点一下。”声音淡漠而沉静,世家子弟的骄矜不知何时回到了她的身上。 “不必了,”张文淡淡地说道,“姥姥家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我还信不过吗?”说完,和大红打起雨伞,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伟白和甘平没有了为之持重的对象,颓然倒坐在沙发上。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其实伟白已经不怎么急于知道以前的事了。无论那个大外甥是什么来历,唯有眼前这个提包才是最真实要紧的。 但对甘平来讲,往事是值得回忆的。她对伟白讲述起来。 母亲是胶东人,很小就参了军。十里八村出了妈妈这么一个女八路,乡亲们一直都挺荣耀。妈妈呢,也颇有点自得,虽说老家没什么亲戚了,但她很爱回去访视。家乡的人托她办事,几乎是有求必应,一副法力无边的样子。其实呢,多半是借助父亲的姓名。无论爸爸的官职怎样升迁,无论妈妈在她那个圈子里怎样高贵,对待故土的乡亲,妈妈总是热心好客,绝对不像小说里的官太太那样冷酷无情。也许,这是山东人的特性吧。 但是随着年龄渐长,我对妈妈这种成瘾成癖地为家乡人操劳的劲头,也有些不以为然起来。别的不说,要不是家里雇着一个上海保姆,那些乡下人带来的虱子少说也有一个团的编制了。 “老甘!老甘!我给你带回来个干女儿,我就是她亲妈!” 妈妈又一次风尘仆仆地从老家回来,一进门就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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