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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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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茵两手一摊道:“这回的的确确没有后来了。后来教授就讲别的了,再后来就下课了。” 贺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个女教授思乡心切,沉浸在故国的氛围里,心理压力就舒解了一大半。加上她号啕痛哭了一顿,也是极好的治疗。只是咱们也不是国外,要把诊所照这样装,一是花费太大,二来恐怕也难以收到在异国他乡以一当十的效果。” 沙茵叹道:“我搜肠刮肚地说了,你又一下子就给否了,我跟没说一样。” 贺顿说:“咱俩是诊所的股东,从此说话就和以前当朋友的时候不同了。股东开会,都是各说各的,有冲突有商量才能让事业有发展。” 沙茵笑了,说:“忘了我还是股东。好吧,本股东的意见到此为止,我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股东大会是不是散会?” 贺顿说:“好吧,就开到这里吧。我回去后再做个记录。” 沙茵吃惊:“这么复杂?从此你我聊天都要记录在案?” 贺顿说:“我是学了公司法的,那上边就是这样要求的。咱们今天做个决议,装修的事,就定下让我负责。你看如何?” 沙茵说:“这种苦活儿,躲还躲不及呢,我没意见。只是心疼你跳到了油锅里。” 贺顿说:“不用客气。前期工作我多做点。” 沙茵说:“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沙茵走了之后,贺顿想想那个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可对自己的装修方案并无帮助。到底怎么办?她拨了钱开逸的电话。 “哪位?”钱开逸浑厚的男中音传了过来。 “我贺顿。你好。”贺顿回答。不知为什么,她在为难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准是钱开逸。 “哦,想我了?”钱开逸开玩笑。 “我想见你。”贺顿很严肃。 钱开逸才不管她严肃不严肃,说:“到我家里来吧。” 贺顿说:“我要找你商量个事,咱们坐一坐就成。” “那哪儿成?再说,什么地方商量事也不如在家里啊。今天下午,我等着你啊。”钱开逸说着就把电话挂了。贺顿只好到他家去。 两人见了面,当然就要亲热一番。贺顿对这样的事情,是无可无不可,半身冷半身热,既感不到快乐,也并不拒绝。她现在无论法律上和实际上,都是那个叫做柏万福的人的妻子了,但贺顿也不觉得对不起柏万福。她有时也对自己诧异,不明白为什么在性的方面如此无动于衷。 钱开逸的窗帘把下午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好像煤矿的巷道。 “说吧,什么事?”钱开逸心满意足之后,要给贺顿以切实有效的帮助。 贺顿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关于风格的问题。 钱开逸说:“你这么急着穿衣服干什么?” 贺顿说:“不穿上衣服,我心里不踏实。” 钱开逸说:“不会有人到我这里来。你放心好了。就算有人来,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可以的?” 贺顿说:“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钱开逸讥笑贺顿“身子换房子”计划,说:“不要跟我讲那个下岗工人的事,我看不起他。” 贺顿说:“你用不着看不起别人,只说看不起我就是了。” 钱开逸说:“我只有佩服你。一个女人破釜沉舟到这个分上,别人无话可说。” 贺顿说:“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问你风格的事。” 钱开逸思忖了一下道:“洋气。主要是洋气。” 贺顿说:“这也不是时装,和洋气搭得上界吗?” 钱开逸说:“你说心理师从哪儿来的?” 贺顿说:“心理学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问,满打满算,在全世界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当然先从外国来的。” 钱开逸说:“这不就找到根源了?既然是舶来品,人们就有一种期待,希望它带有异域色彩,而且要尽可能地华美。如果你弄得很简陋,跟干打垒似的,人们一进你的诊所,就有老少边穷的寒酸感。当然了,也不能华而不实,要有学术氛围,要有一种先声夺人的震慑感……”钱开逸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倦意袭上眼皮。 贺顿悄悄起身离去。 方针就是灯塔。贺顿牢记“洋气”两个字,开始了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其实单纯寻觅“洋气”风格的装修材料,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比如罗马柱,比如西班牙的仿古地砖系列,比如繁复的雕花板和小天使,千姿百态。但那价格,单是地砖一项,就能把预算洗劫一空。 功夫不负苦心人,贺顿终于在奢华密林里找到一条勤俭小道。高档品牌常常会有一些尾货,质量没问题,只是存量很少,样品也堆在犄角旮旯。如果是大宗买家,也没法足量供应。贺顿开始了尾货的淘宝之旅。要让七拼八凑的东西符合整体规划,色泽和谐步调统一,真不是一件容易事。贺顿走的是沉稳路线,但不是那种古旧陈腐的贵族气,而是华丽和现代感很强的路数。基本色调为白色,夹杂着明亮的樱粉和鹅黄色,给人以淡淡的温和与兴奋之感。有一间房布置成淡蓝色,类似晴朗的天空和风平浪静的海洋。因为人是来自海洋的,当人还是单细胞浮游生物的时候,就被这种颜色浸泡,仰望天空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种颜色(假设单细胞动物也有眼睛也能冥想)。艰难困苦的时候,看一看海,也许精神和肉体就能重新出发。 至于地板,贺顿挑选了一种最普通的强化木地板。柏万福时不时地也参与意见。 “你知道强化木地板是什么玩意吗?”柏万福满脸不屑。 贺顿说:“你好像挺看不起它?” 柏万福说:“那是。它骨子里其实就是在塑料上糊了一层纸,纸上又抹了点耐磨的涂料。档次特低。” 贺顿说:“谢谢夸奖。” 柏万福纳闷,说:“我没夸你。” 贺顿说:“你笑话强化木地板,好像心理所档次挺高,它配不上?” 柏万福说:“你干的事,我总觉得特高级。” 贺顿说:“我倒是乐意用红木地板,可没那么多钱,高不起来。” 柏万福说:“那你到底有多少钱?” 贺顿说:“刺探我诊所的商业秘密?” 柏万福说:“咱俩都是两口子了,你还这么防着我?没准我还能给你帮点忙呢。” 贺顿想起柏万福把保险赔偿金都留给自己的事,虽说最后平安归来一分钱都没落下,但那份情谊千真万确。就说:“我从朋友那里借来了十万块,算开办金,但这钱基本上不能动,将来是要加了利息还的。剩下的就是我和小希凑的。” 柏万福捶着胸口说:“闹了半天你是皮包公司。除了我妈的房子是真的,其余都是泡沫。” 贺顿说:“还有我这个人是真的。” 柏万福说:“我有点私房钱,赞助了你吧。”说着,把一个存折交给贺顿说:“小心收着,别让我妈看到了。” 贺顿心存感激,说:“我给你打个借条吧。” 柏万福连连后退,说:“可别这么着,我消受不起。咱俩不是两口子吗,不是在一个床上睡觉吗,哪能这样生分!” 贺顿还是不由分说地找出一张纸,给柏万福打了借条,说:“这是我的公司借了你的钱。咱们公私分明。要是我死了,你就找别的股东要钱。” 柏万福伸手捂住她的嘴说:“别死了活了的,咱们商量地板。实木的最好,看着就上档次。”因为出了钱,柏万福讲话的口气也硬了。 贺顿说:“就算你添了钱,钱包稍鼓,也不能买实木的。在强化木地板里挑好点的,在颜色上多下工夫,显得比较高级就成了。反正过几年之后,若是我们发达了,就可以重新装修,那时候改天换地旧貌变新颜也不迟。若是根本就开不下去了,关张大吉,什么地板也救不了命。” 柏万福说:“我看紫檀木色的最好,有皇家气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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