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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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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说:“是这样的。你们接了我这一单生意,原谅我用了生意这个词,可能不准确,但实质是一样的,就会造成经济上的损失。对于这一点,我愿意承担。也就是说,在我出现的那个上午或是下午,你们平日应有的工作收入,都由我来支付。这样是否可行呢?” 贺顿一下子还真反应不过来,就说:“请容我们商讨一下,有了结果我们再来定。” 对方说:“我很急。明天给你们打电话,可以吗?” 步步紧逼。贺顿说:“好吧。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叫张三。”对方很快回答,看来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贺顿暗笑了一下,觉出对方的严谨。他回答了你的问题,他给了你一个不真实的答案。他并不想隐瞒这个事实,可他也不告知你真相。一个怪人。好吧,那就会一会吧,张三。 张三被安排在今天下午最后来访。贺顿等候在心理所,四周空无一人。约定的时间是四点整,当时钟敲完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下穿一条铁灰色西裤,上着一件黑色休闲夹克,简单而随意。只是脚下的皮鞋出卖了他,那是一双意大利的原装高档货。 “您好,我就是……张三。您是……”张三伸出手。 “我是贺顿,心理师,也是这家诊所的负责人。我们通过电话的。苏三先生。”贺顿握住了他的手。 “哦,谢谢您,贺老师,接待我这样一个挑剔的来访者。”张三说。 “我们也要谢谢您对我们的信任。时间宝贵,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请随我到咨询室。苏三先生。” 男子跟在贺顿的后面,不疾不徐地纠正道:“张三。” 贺顿难堪,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对张三这个名字的拒绝,也许是对“苏三起解”记忆深刻,总之叫错来访者姓名这样的低级错误,在她很罕见,不由得十分尴尬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充满歉意地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苏……不不,张三先生。” 男子倒是很大度,说:“不过是个假名字,代号而已。您如果改不过口来,就叫我苏三好了。无所谓的。” 贺顿实在怕自己再呼错了,那样在访谈中很丢脸并且影响疗效,不如现在就坡下驴,于是说:“如果您真的不介意,我就叫您苏三先生了。” 男子说:“好啊。戏剧中的女苏三一出场就背着枷,幸好结局还不错。但愿我这个男苏三也有好运。” 苏三和贺顿双双落座。还没轮到贺顿开口,苏三就说:“我知道你们是要严格为来访者保密的。” 贺顿说:“是这样。” 苏三说:“如果你有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碰到了我,你会保持应有的陌生感吗?” 贺顿说:“什么叫应有的陌生感?” 苏三说:“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 贺顿说:“我可以保证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您一样。” 苏三说:“如果我给你发奖牌佩戴勋章或者是审问你,近旁并没有他人,你也会恪守这个原则吗?” 贺顿说:“会的。出了这间房子,我就不会认识您。当然了,除了你要违反法律,伤人或是伤己,那我就要举报了。顺便说一句,我似乎并没有可能得到奖牌或是勋章,接受审问,好像也没有机会。” 苏三意味深长地说:“山高路远,江湖阔大。不要那么绝对。好,我相信你。” 贺顿说:“广州一直在下大雨,我还怕航班不正常,您不能按时抵达。” 苏三愣了一下,说:“噢。大雨……是的,广州大雨。现在的航班不怕雨,只怕大风和雷电。” 然而贺顿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苏三对这个问题的隔膜。这种隔膜只有一个解释——苏三不是来自广州。但这也似乎并不特别重要,一个连名字都可以随意改换的人,还有什么不可以涂改? 好了,开始吧。 “你到我这里来,又做了如此周密的保密准备,您被什么所困扰?”贺顿问。 苏三说:“我想解决说话的问题。” 对于这位以前是张三现在是苏三的问题,贺顿设想了很多种,却没有想到如此平淡无奇。“您说话有什么问题?”贺顿问。 “您看我说话有什么问题?”苏三反问。 贺顿不会上这个当,就说:“您有什么问题您是最清楚的,还是您来说吧。” 苏三说:“中国中医有句古话,叫做‘望而知之谓之神’,我已经给了您提示,您应该略知一二才对。” 这个苏三果然很难缠。贺顿说:“我不是神,我只是和您一道探索您的问题的心理师。如果您对我还有所保留的话,吃亏的是您。” 苏三饶有兴趣地说:“我会吃什么亏呢?” 贺顿说:“您的时间。您的金钱。还有您的感情付出。” 苏三说:“贺老师您能猜出我有多少钱吗?” 贺顿说:“我猜不出。” 苏三说:“贺老师既然猜不出来,我也不便告诉贺老师到底是多少,省得把贺老师吓住了。” 贺顿说:“苏三,你低估了我,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胆小。不过,从你刚才的话里,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的问题是金钱所解决不了的。” 这话像弹片炸中了苏三的穴位。他说:“佩服贺老师一语中的,的确是这样。我刚才是在考验贺老师,看贺老师能不能解决我的问题。现在,我要告诉贺老师,你已经成功地经受住了我的考验。” 贺顿说:“谢谢您给了我及格以上的分数。只是,苏三先生不必用宝贵的时间来考验我,还是集中在您的问题上。您觉得您说话有什么问题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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