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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机关派来的越野吉普,带来了留守领导草成的新闻稿,送交一号审阅,并请示能否提前发出。全军拉练已进入高潮,报纸上东西南北的典型都有了,唯独还没见高原部队的。再不发稿,就很可能来不及了。一号连夜亲自动笔修改,一大早,派郑伟良携带所摄底片和定稿立即返回机关。翻越雪山一事,虽尚未实施,他也写在其中了。只要那座雪山没有从地球上消失,他相信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的队伍也一定会成功。

  坐上小车,松软的座垫把郑伟良吓了一大跳,半天才适应下来。

  目视前方的司机抛过来两支烟。

  郑伟良点燃一支,猛吸两口,抽得通红,然后便盯着喷出的烟团久久未动。

  “带干粮了吗?”开了很长一段路,司机好象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将胸口伏在方向盘上,以控制车的剧烈晃动。路况险象环生,车弹跳得很厉害。

  “怎么?”郑伟良从沉思中被颠醒过来,不再回顾已经消失的拉练部队,他以一个作战参谋的敏感判断出司机并非饿了,而是另有所指。

  “车况不好。带点干粮不就有备无患了嘛。”司机佯作轻松地说,“我说检修一下再上路,一号不准。但愿路上不要……”司机没有把话说完,任何行当都有自己的忌讳。

  郑伟良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前。

  吉普车越颠越凶。

  拉练部队返回后的第二天,郑伟良和司机的尸体才被找到运回——由于刹车失灵,越野吉普从险峻的山路上急冲而下,最后几十米完全没有辙印,车是飞下山涧的。

  司机伤在面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郑伟良伤在后脑,血和脑浆均从破裂处流光,除面色极为惨白外,形象一如生前,眉宇间蕴含着生气,紧抿的嘴角流露出坚毅和果敢。他很象在沉思中睡着了。

  十六

  有关拉练的新闻终未见报。一处海拔较低的部队,抢在他们前面,填补了这项空白,再则,报社编辑委惋地指出:昆仑部队的拉练经验中,缺少做群众工作一项。

  “扯什么蛋!”一号大骂起来,“做京官的,耍的哪门子威风!让他到这里来看看,老子给野耗牛、毛刺堆做群众工作哪?这里是昆仑山!”

  带消息来的参谋,吓得呆立一旁。他颀长英俊,很象郑伟良。一号爱用性格、品貌与前任相似的人员。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号很快镇静下来,问道:“还有什么事?”

  “正在处理拉练牺牲烈士们的后事。有这样几件需向您请示。”

  自当年先遣部队进疆开始,昆仑山传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因公牺牲的人,均被追认为烈士,葬入烈士陵园。生未必是人杰,死一定为鬼雄,这也算是一种崇高的政治待遇吧。参谋递过一沓拆开的白信封,道:“这些遗言中所提要求,与惯例不符。是尊重本人意愿,还是按惯例处理?请首长指示。”

  一号拿起最上面的一封。“肖玉莲”三个字跳人眼帘。他眼前闪过那个面庞惨白手指微抖的女卫生员。白纸上写着:“听说牺牲的士兵,人殓时要穿新衣服。如果真是那样,可否把我的那一份,寄给我的父母亲?他们年纪大了,很怕冷、皮大衣,毛皮鞋,可以代我尽一份孝心。”

  一号困难地点了一下头。

  打开第二封。写得密密麻麻,还挺长。一号开始找花镜。“我来念吧。”参谋接过去:“亲爱的妞妞……”这是一封家信,写得情意缠绵。一号听得心跳,急忙去看信封,果然,是金喜蹦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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