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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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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抱着肩膀:“也不能叫他们打得太狠。不然,不是咱们打的,也就是咱们打的。” 万良觉得自己大有长进,可比起老兵来,还差得远呢! 老兵受到嘉奖。材料报到厂长那儿,厂长大为感叹:怎么就发现了盗贼们偷运铜棍的途径!这个兵不简单。以后复员了,你们不给安排工作,我要! 万良也奇怪老兵怎么就发现了奥妙,两个人连上厕所都一起去,万良怎么一点没察觉?老兵难得地谦虚了一回:“也没什么。我就是抽空到围墙外走了一圈。外头他们伪装得不那么严实。” 老兵和万良又开始按部就班地站岗巡哨,附近的盗贼知道正规军厉害。偷鸡摸狗的少了,晚间清静了不少。白天的工作还是照旧。几千人的厂子,人流出出进进,万良眼前就象终日流淌着一条彩色的河。万良发现全厂最漂亮的姑娘,要数艾晚了,难怪她那么傲慢。万良很希望她再出个差错,自己就有缘由多同她说几句话。可惜艾晚很自觉,老远就打开派司,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有时还淡淡一笑,害得万良琢磨半天。 嘟——嘟——哨子响。万良觉得肚子饿,一看表,离吃中饭还早。部队在皇陵时吃饭吹号,进了城改成吹哨。工厂里指挥龙门吊天车装运铜料,也是吹哨子,闹得万良条件反射,不由得老咽口水。他挺佩服开天车的工人,一上午不闲,吊车穿梭般的往返,比站哨还累。 军人们和工人们同在一个食堂吃饭。食堂里回荡着烹油的烟雾和米面的腾腾热气。这里是老百姓议论国家大事和交换各种情报的场所。菜的种类很多,各处排着长短不一的队,卖红烧肉的队最长。工人们一边骂着菜太贵了,一边吃很好的菜。有的人用饭盒把菜带回家去,留给孩子吃。 大兵们吃不起好菜,便显出军民的差异来。菜谱是司务长替大家订的,永远是最便宜的菜。万良和老兵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条板凳上,八个人一桌。司务长用医院盛注射器用的白瓷盘,盛了满当当一盘熬小白菜,颤微微地端上来,小白菜翠绿得如同长在地里时一般可爱。有什么办法呢?军费有限,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正是吃死老子的年纪,总得管饱,不得让大家饿肚子。数量要多,质量就要受委屈。老兵嘟嚷了一句:“都他妈是人,鼻子眼里闻的是烤肉味,嘴巴里吃的是熬白菜,真不是滋昧!” 老兵自打逮着贼以后,脾气长了,说话更无顾忌。万良只顾扒菜,他当兵时候短,肚子还没垫起来,吃什么都香。再说新兵老兵不一样,讲怪话是老兵的权利,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蓦的,万良眼前一亮。他看见艾晚托着一个精致的不锈钢饭盒,踢踢踏踏地从他面前走过。艾晚穿一套同万良一样的茄皮色工作服,脚下蹬一双狐狸皮色的翻毛工作鞋。没了酒盅样的鞋跟和白蟒皮挎包,艾晚的矜傲之气就少了大半,同厂里其它女工就没啥分别。 艾晚从万良身后毫无察觉地走过,万良却感到从肩膀头到后腰火烧火燎地异样,好象拔满了火罐子。万良眼见艾晚要去洗碗,忙三口两口囫囵着吞自己碗里的菜。唬得司务长正想端起白瓷盘再到伙房添菜,不想万良一扭屁股,刷碗去了。 刷碗的池子边只有艾晚。她把水龙头拧得很大,想凭借水的冲力把饭盒冲净。 “你也刷碗?”万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这话,又后悔地直想擂头,多么蠢的一句话呀! 果然,艾晚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咯咯笑起来:“吃了饭不刷碗,下顿可怎么吃呀?还不结了嘎巴!” 万良窘得不知接下去说什么好。他本来是想请教一下什么叫公共关系,他问过连长,连长说回去查查,可这一查就没有音信。万良又不敢去催问,狠下一条心,干脆问问发源地吧!这倒好,一张嘴就叫人当了傻瓜! 万良把嘴抿紧,不说话了。他把水管子开得很小,泉眼似的水不出声地往外流。他专心一意地刷碗,粗大的手指在碗圈上蹭出一溜螺旋形的指纹。 “给你这个用吧!”艾晚递过来一个秀气的小瓶,“挤上一滴,碗就刷干净了。” 万良一拦:“不用。俺们吃的菜没多少油,不象你们的油水大。”他原想不再理艾晚,人家好心好意给东西使,能不理人家吗? “谁的菜油水大呀!我一天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下钱来好交学费。”艾晚叹了一口气,把饭盒盖上的肥肉片,哗啦啦倒进泔水桶里。 万良看得目瞪口呆:那是多好的肥膘肉,吃一口香掉牙。就这么活活扔了,还说没钱买好菜,谁娶了她做老婆,还不活活把家给败了!刚想到这儿,脸便红了。人家给谁做老婆,又碍你万良何事呢! 艾晚是个聪明的女孩,见万良盯着饭盒,便说:“你心疼了?是吧?” “我不心疼。又不是我的。”万良硬邦邦地说。他不喜欢糟蹋东西的人,不管这人跟他有无关系。 “也不是我的。”艾晚用洗涤灵洗盒盖,一滴不够,又挤出一滴:“厂里发的保健,不让你买别的,天天给一份红烧肉。谁吃得了?”她手上终于冒起了螃蟹似的白沫。 原来是这样!万良紧跟着又生疑团:有资格吃保健菜的,都是强体力劳动者,艾晚一个柔弱的女孩,绝享受不了这份待遇。对!一定是她的相好的给她的。想到这里,万良又沉下脸来。 艾晚就是再机灵,也猜不到万良这回绕的圈子。她说:“我天天看到你。” 废话!万良天天上岗,艾晚天天进厂,当然天天看到喽! 万良的碗已经洗完,他不愿搭碴,连公共关系也懒得问了。 艾晚却没感到异样,边甩饭盒里的水边说:“今上午我看到你一直笔挺地站着,你那个老兵可偷着歇了好半天。”一副打抱不平的神气。 “你在哪看见的?”万良半是惊讶半纳闷。 “在那儿。”艾晚纤细白嫩的手指往半空中一扬,一滴凉凉的水珠坠进万良的脖子。 “你是……”万良的眼珠瞪得象铜铃。 “我是龙门吊天车工啊!”艾晚平平静静地回答。 来洗碗的人多了,艾晚笑笑,款款走了。 老兵说:“万良,你这碗刷得够有时辰的,刷锅也用不了这么长功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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