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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32

  实际上是软禁,只不过地区略有不同。李元还可以在陈园内自由活动,罗纬芝的范围只有陈天果的卧室。两人的手机都被没收,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彼此也再无交流。苏雅的病情进一步加重,叶逢驹明白常规治疗又陷入了绝境。花冠病毒病情的发展趋势,他已了如指掌。到了这一步,病人好比登上了死亡商场的自动传送带,按部就班滚滚向前,终极柜台很快就将到达。

  他把李元叫到陈园的小池塘边上,这里可以看见陈天果的卧房。虽然那里挂着窗帘,阻挡了视线,不过彼此都对里面的情形十分清楚。一个垂死挣扎的病人,一味虚弱无比的“药材”。当然,还有无孔不在的充斥着花冠病毒颗粒的污浊空气。

  月亮干净而柔软地挂在天上。叶逢驹说:“小伙子,你是误入歧途,搅到这场危局之中。”

  李元不动声色地回应:“大疫袭来,任何人都无法逃脱,我们都身在其中。就像美国作家海明威所说,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叶逢驹不耐烦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什么海什么威的。现在的情况危险迫在眉睫,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李元说:“叶老师您知道,我是不能离开的。而且,她在这里走不了,我也不会离开。”

  叶逢驹说:“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李元说:“您是指您和我吗?”

  叶逢驹说:“还有那里面的人。”他指了指挂着窗帘的小屋。

  李元说:“我已经同陈市长讲了我所使用的灰白色粉末的作用。只可惜上一次我的剂量掌握的不好,加之陈天果病情危笃,又是小孩子,有特殊性。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收到预期的效果。如果您允许,我们可以再试。”

  叶逢驹说:“咱们虽说已经打了很多次照面,可我还不知道是在同一个什么样的人交谈。非常时期,也没有人给咱们做个介绍。”

  李元说:“我是化学博士李元。”

  叶逢驹说:“就是天天和烧杯、曲颈瓶、试管、夹子、小抹刀、蒸发皿、结晶杯、研钵、乳钵杵打交道的人吗?”

  李元说:“这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主要是在研究元素。”

  叶逢驹说:“哦,讲来我听。”

  李元说:“大约在公元前600年,古老的人们开始探索世界万物究竟是有什么东西组成的。最后判断宇宙上到星辰,下到土地,包括水和生命,都是由许多细小的基本物质构成的。公元前400年,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里克,提出了物质构造的最小单位是‘原子’的概念。这些原子有的光华润洁,有的粗糙多瘤,有的生有荆棘般的倒刺,有的则如珍珠般可爱……当然他那时的原子概念和今天有所不同,但‘不可分割’之意很明确了。元素的意思,指的就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一百多种基本的金属和非金属物质。到目前为止,人们在自然中发现的物质共有3000多万余种,但组成它们的元素,只有118种。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由元素组成的,无论您叶老师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们均无法逃脱这个规律。”

  叶逢驹对真正有学问的年轻人,还是抱有好感,态度稍稍柔和了。说:“这个说法我可以赞同。你我都是元素,彼此彼此。”

  李元又把元素锗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这一回叶逢驹听得很认真,但心中不时涌起反驳的念头,这和他数十年所受到的正统医疗理念反差太大了。不过他的涵养和一种医生的直觉,指示他必须听下去。

  李元讲完了,安静地看着叶逢驹。天晚了,池塘里的莲花收敛了花盘,渐渐睡去。对叶逢驹的反应,李元既不报以过高的期望,也没有完全丧失信心。多年以来,他和导师潜心研究元素,对周围人等的各色反应早已习惯了。被冷落和被质疑是家常便饭,多一个人反对,也并不觉意外。

  叶逢驹说:“我只能说匪夷所思。你们居然从神话传说中找到灵感,这样说来,唐僧肉是不是也可以研究一下了?”

  李元心平气和地反击道:“我们并不是从故事中找到的元素,而是从宇宙发展的规律中找到的根据。我们是宇宙之子,宇宙是怎样构成的,人就是怎样构成的。人不过是浩渺宇宙中的微尘。比如地球的核心是铁,人的血球中最重要的成分也是铁,此一脉相承。所以,元素这种物质对于人类来说,具有无限的可开发性。这一点任何人勿容置疑。”

  叶逢驹说:“你说的太神奇了。我骨子里是个临床大夫,对我来说,你那些理论都是虚幻的,唯有治病才是硬道理。你的学说类似炼丹。炼金术士就是把硫磺和水银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物质就是它们和某种魂魄相合而成。你和他们有某种神似。”

  李元不气也不恼,说:“现代西医使用的化学药品,本质也是在炼丹。只不过用生产线代替了炼丹炉,药片就相当以往的丹丸。这二者并无原则性的区别,您不用充满不屑。”

  叶逢驹被击中了要害,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换了一种口吻说:“其实在我的位置,已经习惯于在没有充分准备好的情况下立即做出判断,因为时间不等人,病人的情况不允许拖延和迟疑。这是医学这门艺术独到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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