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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眺望远方,平畴绿野,远山如黛。袁再春推断在罗纬芝身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过。作为医学家的钻研心被强烈挑逗起来。他觉得把罗纬芝不由分说地送进医院,也许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那样可能会遗失宝贵的信息和救治他人的时机。

  在医学的固有逻辑和铁一样的真实面前,袁再春的思维像松鼠一样跳跃,以最大限度地拣拾遗落的松果,捱过滴水成冰的冬天。

  不过,他也要做好相应准备,不能让感染扩散。马上要求所有部门再次检疫消毒,以确保万无一失。好在罗纬芝早期就自觉启用了防疫头盔,扩散病毒的可能性微小。

  医学诊疗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科学。不管检验报告上怎么说,袁再春以高深的临床造诣,判定罗纬芝绝不是垂危的花冠病毒患者。就算有坚不可摧的病毒学检测为铁证,袁再春也不能在事实面前指鹿为马。只能说是罗纬芝曾经感染了花冠病毒,但不可思议地以奇迹般的速度康复了。

  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罗纬芝实在饿的忍不及,到餐厅强烈要求提前吃饭,大师傅同意了。她惊喜若狂地吞吃谷物,食物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吃饱了饭,觉得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不烧,不痛、不咳、不泻……完美到如此的人生,你还要求什么呀?你!什么是幸福?在瘟疫肆虐的日子里,你是一个正常人,这就是天大的福气!她无比欢欣,一时不知道驱动无灾无痛的身体干什么好。当她发现自己停留在通讯室前的时候,才知道潜意识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给妈妈打电话,报平安。

  拨通了电话,又是老半天才有人来接。妈妈苍老的声音:“谁啊?”

  “我是芝儿。妈!”“妈”字刚一出口,罗纬芝就热泪盈眶。这天底下最朴素最温暖的一个词,险些叫不成了。不是年迈的妈妈不在了,而是年轻的自己消失了。

  妈妈很高兴,说:“你换的这个新工作好,大白天能打电话了。比从前好,原来管得太死。”

  罗纬芝一时没缓过神来,后来才想起自己怕妈妈担心,谎说过有新任务。她说:“今后,我就能不定期地给您打电话了。”她也不敢把话说得没余地,要是袁再春收回了特别通讯单,她就得退回到晚上才能打电话。

  妈妈说:“早上晚上打都行。你好着呢妈就放心了。百草给你带的东西收到了吗?”

  罗纬芝奇怪:“什么东西?我还没收到。”

  妈妈说:“昨天有个你的朋友来电话,让百草下楼去拿点东西,说是要送给你。百草说你临走前见过他的。百草今天下午给你送到一个什么指挥部去了。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人家为了安全,不让当面见你,问我怎么办?我说就放那儿吧。她还没回到家,估摸着还在路上。你赶紧去找找,别丢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小小的一个包。”

  罗纬芝跟妈妈又聊了几句,放下电话。她料到那是李元带来的东西,充满了渴望。

  罗纬芝马上到相关部门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小纸袋,很想马上就打开看看,但心口嘣蹦跳,充满期待和憧憬。她喜欢这种感觉,明知道一打开就真相大白,李元不会有任何暧昧的表示,但只要不打纸袋,不水落石出,人就可以想象吗!

  回到207,罗纬芝踏踏实实坐在沙发上,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极舒服的姿势,然后慢慢地打开了纸袋。

  一个更小的纸包落了下来。罗纬芝用手一捏,就知道了是什么东西。打开来,果不其然,是白色的粉末。

  还有一封单独的信笺。

  罗纬芝小姐您好!近安好?很惦念!听您家的小阿姨讲,您的声音非常虚弱,我猜想您可能已经感染了病毒。因为如果不是这种致命病毒,以您的活力和心态,是不会如此虚弱的。如果您记得我的话,如果您带着我给您的瓶装白色药粉的话,我想,您在百般无奈中,也许会吃下它。如果您真的口服了它,那么您的身体就会给出答案,您也会相信这种白色粉末的强大威力。唯一令我不安的是,当时给您的药品不够多。现在,我再给您一些2号药粉(注:和原来装在蓝色盖子小瓶中的一模一样)。服用的剂量还和以前一样,每次1个小黄米就足够了,每日2次。千万不要过多。瘟疫还在大流行中,我和您一样,对此万分焦灼。不知您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否?如果您以前还半信半疑的话,通过您亲身口服2号药粉,你可能对我的信任有所增强。请记住我们的约定,那是一个关乎能为千千万万人民造福的约定。

  还有一个小的但非常重要的提示:关于我们的相识,关于1号2号药粉,关于它们的作用和您曾经服用的过程,请高度保密。这不仅关系到我们的研究成果,而且关乎到您的生命安全。切记!看完后请烧掉。即日。

  李元敬上

  罗纬芝翻来掉过去看了好多遍,心绪复杂。一是喜,自己的药品有了后续储备,病况会不断好转,她对这一点确信不疑。昨日那么凶险都挺过来了,今后应该越来越好。一是思虑,这神奇的2号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李元倒底是什么人呢?他还用到了“我们”这个词,显然他是有组织的。这是个什么组织呢?再是恐,她刚刚逃离了花冠病毒的围剿(这一点还有待最后确定),又陷入莫名其妙的迷雾之中,居然有可能生命不保……

  罗纬芝摩挲着短笺,把自己的指纹和信上的指纹重合。甚至还闻了一闻,又闻到了那种清晨海洋的气息(也有可能是幻觉)。直到把信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下了,才恋恋不舍地烧了信。

  她又服了2号药粉,这一次没敢用大剂量,先是乖乖地只吃了一个小黄米,又怕花冠病毒复辟,加吃了大半个黄米。

  她正想睡觉,突然有人敲门。开了门,见是袁再春。“袁总好!”罗纬芝朗声问候。

  “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袁再春的白大衣沙沙作响。

  “是。好一些了。”罗纬芝谨慎地回答。如果没有刚才李元的那封信,她的回应可能要热烈得多。

  “你的检验报告出来了。是花冠病毒最强烈的感染。”袁再春面无表情地宣布。

  罗纬芝虽早有准备,还是吓了一大跳。自己估摸是一回事儿,被科学铁面无私地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哆哆嗦嗦地说:“这太……太不可思议了。”

  袁再春点点头说:“更不可思议的是,你的临床症状快速减轻,现在似乎已经基本复原了。”

  罗纬芝说:“昨天我的确非常难受,以为自己活不到天亮了。没想到今天睡足了起身,一切都翻转过来。”

  袁再春说:“我想知道的是——这期间你吃了什么?”

  如果没有李元的告诫,面对着这如同自己父亲一样的老人,罗纬芝一定和盘托出。现在只有遵照李元的指示装傻:“没有啊。我除了吃您给的那些药物,再没吃其它的东西。”

  袁再春背着手,满脸狐疑走来走去说:“我给你的那些药物,虽说都是临床上治疗花冠病毒感染的首选药物,但据我所知,从没有取得过像在你身上这种扭转乾坤的效果。”

  罗纬芝只好吱吾道:“嗯……也许……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的。”

  袁再春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个体差异永远是存在的。这样吧,你再到检验室抽个血样,确认一下。”

  罗纬芝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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