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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我把方子拿给我爸看。他说,烧了吧。有什么用?别人看不懂,还以为是密码。咱们可说不清。已经够乱的了,千万别添乱。

  我就在我爷爷去世的当天,把他传给我的方子,烧了。连灰都倒簸箕里,挖坑埋上,混匀了沙土,最后还跺了几十下。

  秦炳抹抹太阳穴,虽是冬天,他已汗湿双鬓。

  真烧了?简方宁问。

  是。秦炳答。

  也没留个底子?

  没有。当时哪有这个心眼?生怕毁得不彻底,秦炳说。

  你今天来,就是向我们报告这个线索?简方宁明知对方在卖关于,还是忍不住追问。因为她已感到,这很可能是一个大有前途的方剂。

  那时候,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了什么大烟鬼的事。后来,国家安定了,我们都安居乐业了。有时想起这件事,多少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是个祖传的秘方,丢了。

  再后来,听说又有人吸上了大烟。比过去还更新换代了,改名海洛因了。反正换汤不换药呗。不过咱们也是耳朵这么一听,不往心里去。因为和咱没关系。

  去年,我们家翻盖房子。多少年的老房子了,再不翻,二级地震都得塌。房基下面,发现一个药罐,用蜡封得严严实实。大家这个高兴啊,心想里面不是金元宝,就是千年的老龟。甭管是什么,都是一笔飞财。没想到,净了手,磕了头,打开药罐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

  别人都看不明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爷爷临死前埋下的,他要给他的心血,再留一回见天日的机会……

  你敢断定这一回的药方,和你亲眼见的那一张,是同样的吗?简方宁急如星火地问。

  敢。因为那方子,我爷爷第一回给我看时,我不知是什么意思,看了好几遍,记忆深刻。事后虽然说不出来,但那格式药名,再看的时候,就非常熟悉,全想起来了。秦炳言之凿凿。

  简方宁点点头。这符合记忆规律。

  再说,那方剂共分七种,每一种里,都有一味特殊的药。这味药的名字,我是至死不会忘的。秦炳诅咒发誓。

  爷爷还留下一本自编的医书,上面写着:

  鸦片,性味苦温酸涩,辛香走窜,苦味燥烈,善除万病。

  苦温可助火升阳,酸涩能滞气凝血。初吸时,以其辛香开泄气道,振奋精然长期以往,损精耗液,伐伤气血,元气耗竭,运行失度。久食必致正虚邪实,脏腑受瘾,全赖烟力以升阳提气,津液干涸,气血亏虚。皮毛不华,肌肉不润,筋骨不健,四肢屡弱。一旦停吸,气,无以升提,血,运行受遏,阴阳两虚,脏腑俱损,诸病变生而出。

  故而涕泪俱下,哈欠连声,自汗盗汗,瞳孔散大,腹痛腹泻,面色惨白,全身鸡皮,心悸气怯。终者形脱神败,待六关俱头,脉微欲绝,不日即危……

  秦炳摇头晃脑,倒背如流,看来真是下过一番功夫。

  简方宁道,你的故事讲得挺好听。不过,到我这里来的人,一般都有一个好故事。可是,我们这里是科研治疗机构,我们不凭故事,而要确实的药物和疗效。

  秦炳说,这我懂,不见兔子不撒鹰。

  简方宁说,你打算和我们怎么合作?

  秦炳说,买断。

  简方宁说,我听不大懂你的意思。医学上我是内行,买卖上我是外行。

  秦炳说,你出一笔钱,我就把方子写给你,就这么简单,方子装在我的脑子里。这一回,就是把我的脑浆抠出来晾成干,我也忘不了啦。

  简方宁说,这不可能。我不是蒲松龄,我不用烧饼买故事。我也不能凭一个故事,就出钱买一纸处方。

  秦炳说,我有证据。

  简方宁说,我需要临床验证,用病例说话,我方能下决心。

  秦炳气吁吁道,我的这个方子正在报请国家专利,如何能告知你?你不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呢!别人给我的条件比你优惠多了,我都没答应……

  简方宁说,初次相识,互不信任,也是正常现象。但你所持有的,只是一张待验证的处方。没有权威机构认证,它只是一张纸,我这里是条件很好的戒毒医院,如果由我验证了处方确实有效,就奠定了它在中药戒毒方面的权威地位,这是巨大的医学信誉,就是以商业的眼光来看,也是一本万利之事。关于这方面,你自比我内行,就不多说了。

  秦炳说,我爷爷说过,传子不传女,看来不确。女子也有英豪。院长一席话,令我耳目一新。我确实去过一些戒毒的游医处,他们只想看到我的方子,全不给我保障,你说我能信他们吗?

  简方宁说,秦炳先生,我们的合作也有很多细节,需要推敲。据您刚才所说,药物的收集和制作,都比较困难,且耗资甚多。您一人如何制药?是否需要我们协助?

  秦炳说,制药的事,由我自己来办。只是需要你们预付一部分药费。也就是说,我拿了你们的钱制药后,由我提供成药,你们临床验证。

  简方宁说,我给了你钱,若是你不给我药,我到哪儿找你去呢?

  秦炳说,你不先给我钱,我怎么能配得出药来?

  两个人,陷入了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争执之中。

  简方宁说,医院是国家开的,你只要把药拿了来,就会按价收购。不会说话不算的。况且我们还要做动物实验,确有成效,会按质论价。

  秦炳说,国家开的医院,还会计较这几个小钱?你让我筹本,一个小百姓,哪里一下子拿得出许多原料钱?骨头熬了油也不够。还请院长设身处地为我想想。

  简方宁叹息一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预付药费的事,我全力去办。

  秦炳说,院长是个痛快人。我愿和你打交道。他说着,从破提兜里,掏出了几个药瓶,说,这是我用自己的钱,配的一点药。院长可以先给动物试一试。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

  简方宁说,这最好。我怕的就是隔山买牛,有实物在手,方便多了。

  范青稞说,喔,原来庄羽和支远,吃的就是这种药。

  蔡冠雄说,正是。那药先给成瘾动物模型服用,效果挺好。简院长现在用科研基金,购买了秦炳的药,开始临床验证。真像传说的那般神奇,就是划时代的进展。

  范青稞说,那药方究竟是什么成分?

  蔡医生说,哪里知道?那是人家的命根子,悬重金的。

  范青稞说,你们有先进的科学仪器,一化验,还不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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