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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童惠娴撑起自己。才一个刹那,她似乎又有了力气了。缠在身上的绳子全解脱了。人怎么会这样的?真是回光返照,人想死了一切都这么轻松,这么空明,这么心情通畅。早一点想死有多好!怎么就有福不会享的呢?上帝对人不薄,他老人家会给你一些幸福。

  童惠娴居然幸福地微笑了。身轻如羽,胸中霞光万丈。童惠娴坐起来,准备下床。她开始收拾自己。她在收拾自己的时候就感到自己是去演出的,徐远已经坐在舞台的左前方了,就等着报幕员报幕。报完了,四周看了一圈,把被子叠好,把枕头放好,把枕巾的四只角掖好。把床下的鞋左右对称码得很整齐。然后,走到门前,开始拉门栓,童惠娴打开门。童惠娴一打开门就差一点儿吓昏过去了。邻居耿二婶和耿七奶奶正站在门口,耿二婶的头还伸在那儿,关注着门缝里头的一举一动。童惠娴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差一点儿就栽下去了。耿二婶一把就把她拽住了,扶她上床。耿二婶把她的裤带抽出来,童惠娴挣扎着说:“你放手!你放手!我要上厕所!”

  耿二婶捂住了她的脸庞,命令身后的耿七奶奶去叫人。耿二婶说,“童知青你好歹也是女人,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支书早就安排啦!你想想,一个村子的贫下中农能让你死?”

  “你让我死吧!”

  “傻丫头,我活着,你就死不掉,我向支书保证过的。”

  童惠娴只挣扎了几下,就虚脱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总算用光了。那些绳子又回来了,重新捆在她的身上。这一回的绳子是具体的。她的手、她的双脚,全被耿二婶结结实实地捆紧了,耿二婶力大如牛,三下五除二就把童惠娴收拾妥当了,捆好童惠娴,耿二婶跳到了地上,往床上张望,看看有没有敌敌畏、六六粉、乐果、二三乳剂。随后耿二婶收走了菜刀、剪子、火柴以及可以看到的所有绳索。投河、服毒、上吊、捅刀子、火焚等自杀的所有隐患都消除了。这时候耿七奶奶带着赤脚医生终于过来了。赤脚医生的手上提了一大串注射液。他们准备给她吊葡萄糖。童惠娴的疯狂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她像一只被捆的粽子在床上打滚。她拒绝葡萄糖,就是饿她也要把自己饿死。耿七奶奶说:“这个城里的丫头烈哩,平时也看不出来。”耿二婶说:“不叫的驴比马烈。”耿二婶取来了三根扁担,扎成“大”字状,把童惠娴系上去,这一下就好了,童惠娴除了小肚子能打两个挺,嘴里能发出几声响之外,什么动静也都没有了。赤脚医生找到童惠娴的血管,把针头插进去,晶莹的液汁开始了点滴。

  “难怪三喜,”耿二婶说,“你瞧她的胳膊,这么白。”

  “白。”耿七奶奶说,“真是白得像鱼肚了。”

  耿二婶和耿七奶奶坐到了凳子上。这下安稳了。这下总算安稳了。“你主意还真多,”耿七奶奶说,“你怎么想起来用扁担的?”

  耿二婶“唉”了一声,说:“成亲的那一天我死活不肯,他们家父子两个把我扒光了,就是这样捆的,他老子一出门,狗日的他就上来了。”耿二婶捂上嘴,就到耿七奶奶的耳边,小声说:“他性急得要命,还没进去,全出来了,弄得我一腿根。我人都这么样了你还急什么?气得我,唉,气得我。”

  “就这样,”耿七奶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郎上身一泡尿。就这样。”

  童惠娴被捆成了“大”字状,一直躺在床上。到了下半夜童惠娴实在受不了,手脚全像断了。童惠娴说:“二婶,七奶奶,你们放下我。我的手脚全麻了。”

  耿二婶说:“傻丫头,我是心疼你,将来你就知道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是我的恩人,我求你,你放开我,我吃不住了。”

  耿二婶便给童惠娴松绑说:“你可千万别动想死的念头了,你想想,村子里几百双眼睛,往后全盯着你,怎么能让一个好端端的知青寻了短见?你是毛主席派来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对得起谁?”

  一大早乡亲们就都知道童知青想寻短见。乡亲们都难受,红着眼睛,纷纷看望童惠娴来了。乡亲们提了红枣、糯米、鸡蛋、红糖、地瓜干、蚕豆、粉丝来看望童惠娴来了,屋子内挤满了耿家圩子的乡亲们。她们拉住童惠娴的手,问长问短,问寒问暖,她们关照童惠娴,千万不要再从冰上走了,千万要保重身子,有什么委屈,全给我们说。我们就是你的亲娘。我们就是你的亲奶奶。我们就是亲二婶、四姨妈、六舅母和五姐姐。你怎么能想不开,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和三喜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是女人都少不了这一天,等你嫁过去了,这话就不再有人提了,反正是自己的男人,又不是和人家,不就是早了几天吗?肉只要烂在自家锅里,就算不了什么。凡事听人劝,你看你瘦的,你看你把自己作践的,谁不心酸,谁不心疼,好日子还没有开始呢我的好闺女。有我们在,就不答应让你死!

  耿二婶捂住了她的脸庞,命令身后的耿七奶奶去叫人。耿二婶说,“童知青你好歹也是女人,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支书早就安排啦!你想想,一个村子的贫下中农能让你死?”

  “你让我死吧!”

  “傻丫头,我活着,你就死不掉,我向支书保证过的。”

  童惠娴只挣扎了几下,就虚脱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总算用光了。那些绳子又回来了,重新捆在她的身上。这一回的绳子是具体的。她的手、她的双脚,全被耿二婶结结实实地捆紧了,耿二婶力大如牛,三下五除二就把童惠娴收拾妥当了,捆好童惠娴,耿二婶跳到了地上,往床上张望,看看有没有敌敌畏、六六粉、乐果、二三乳剂。随后耿二婶收走了菜刀、剪子、火柴以及可以看到的所有绳索。投河、服毒、上吊、捅刀子、火焚等自杀的所有隐患都消除了。这时候耿七奶奶带着赤脚医生终于过来了。赤脚医生的手上提了一大串注射液。他们准备给她吊葡萄糖。童惠娴的疯狂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她像一只被捆的粽子在床上打滚。她拒绝葡萄糖,就是饿她也要把自己饿死。耿七奶奶说:“这个城里的丫头烈哩,平时也看不出来。”耿二婶说:“不叫的驴比马烈。”耿二婶取来了三根扁担,扎成“大”字状,把童惠娴系上去,这一下就好了,童惠娴除了小肚子能打两个挺,嘴里能发出几声响之外,什么动静也都没有了。赤脚医生找到童惠娴的血管,把针头插进去,晶莹的液汁开始了点滴。

  “难怪三喜,”耿二婶说,“你瞧她的胳膊,这么白。”

  “白。”耿七奶奶说,“真是白得像鱼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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