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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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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肥胖家伙,我敢保证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姑娘,就是在梦里也没有见过。 塔娜非常习惯自己出现时造成的特别效果,坐在马背上咯咯地笑了。天啊,你给了一个人美丽的外貌,却还要给她这么美妙的声音! 拉雪巴土司在这笑声里有点手足无措,他涨红了脸对我说:“这样美丽的姑娘不是仙女就是妖精!” 我说:“是茸贡将来的女土司!” 拉雪巴土司脸上又一次现出惊愕的神情。 我用鞭子柄在她柔软的腰上捅了一下:“塔娜,见过拉雪巴土司。” 塔娜正在笑着,这时,一下就叫自己的笑声咬住了,打了一个嗝,很响亮像是一声应答:“呢!” 拉雪巴土司对着我的耳朵说:“告诉我,她是仙女还是妖精?” 大家在帐篷里层层叠叠的地毯上坐下来,我才对拉雪巴土司说:“她不是仙女也不是妖精,塔娜是我的未婚妻。” 拉雪巴土司又笑了:“你有当土司的命咧,麦其家没有位子,茸贡家给你腾了出来。” 我也笑了,说:“可是,塔娜说,你的人马快把她将来的领地全占领了。将来我到什么地方去,到拉雪巴去当土司吗?” 拉雪巴土司懂了,茸贡家的土地、百姓是大大的一块肥肉,他已经把好大一块都咬在口中了,现在却不得不松开牙齿,吐出来。我笑着对他说:“你够胖了,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就要炸开了。” 他的眼圈红了,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下令退兵就是了。” 看看现在的我吧,自从开辟并掌握了市场,说话多有分量。拉雪巴还说:“我做出了这么重大的承诺,我们还是喝一碗酒吧。” 我说:“不了,就一碗茶。” 喝茶时,拉雪巴土司对塔娜说:“知道最大的赢家是谁吗?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他。” 我想说什么,但一口热茶正在嘴里,等把茶吞下去,又什么也不想说了。 从帐篷里出来,塔娜竟然问我:“那个胖子真正是拉雪巴土司吗?” 我放声大笑,并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马驮着我向一座小山岗冲去。我这匹马只要你一抽它,它就往高处冲。这很有意思。据我所知,还没有马匹一定要这样。它一直冲到旷野中央最高的小山岗上才停下。现在,河流、旷野、我在旷野上开辟出来的边境市场,都尽收在眼底了。塔娜的坐骑也是一匹好马,跟在我后面冲上了山岗。和风送来了她的笑声,咯咯,咯哈哈,早春时节,将要产蛋的斑坞在草丛里就是这样啼叫的。 她的笑声是快乐的笑声。 这证明,我能给心爱的女人带来快乐。 她骑在马上笑着向我冲过来了。鞭梢上的红缨在空中旋舞。我冲着她大叫:“你是真正的茸贡女土司吗?” 塔娜大笑,叫道:“我不是!” 她大叫着,向我冲过来,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着另一匹马背上的她扑了过去。她发出一声能钻进人骨髓的尖叫。马从我们两个的下面冲出去了。塔娜的手抱住了我。有一阵子,我们两个在空中飞起来了。然后,才开始下落。下落的速度并不太快,至少我还来得及在空中转一个身,让自己先摔在地。然后,才是我的美丽的塔娜。下落的时候,我还看得见她眼睛和牙齿在闪光。 老天爷,夏天的草地是多么柔软呀! 刚一落地,我们的嘴唇就贴在了一起。这回,我们都想接吻了。我闭上眼睛,感到两张嘴唇间,呵护着一团灼热而明亮的火焰。这团火把我们两个都烧得滚烫,呻吟起来。 有一阵子,我们两个分开了,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中的白云。 塔娜喃喃地说:“我本来不爱你,但冲上山岗时,看着你的背影,又一下就爱上了。” 她又来吻我了。 我躺在清风吹拂的小山岗上,望着云团汹涌的天空,好像是落在大海的旋涡里了。 我告诉塔娜自己有多么爱她。 她用鹿茸花绸布一样的黄色花瓣盖住了我的眼睛,说:“没有人看见我而不爱上我。” “我只不过是个傻子。” “天下有你这样的傻子吗?我害怕,你是个怪人,我害怕。” 32.世仇 饥荒还没有结束。 虽然土司们大多认为自己的领地就在世界中央,认为世界中央的领地是受上天特别眷顾的地方,但还是和没有土司的地方一样多灾多难:水火刀兵,瘟疫饥荒。一样都躲不过去,一样也不能幸免。闹到现在,连没有天灾的年头也有饥荒了。看来,土司们的领地是叫个什么力量给推到世界边上了。百姓们认为,一到秋天,饥荒就会过去。但那是依照过去的经验。过去,一到秋天,地里就会有果腹的东西下来:玉米、麦子、洋芋、蚕豆和豌豆。没有饿死在春天和夏天的人,就不用操心自己的小命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多数土司的大多数土地上,没有庄稼可以收获,而是一望无际茂盛的罂粟迎风起舞。有些土司,比如拉雪巴吧,猛然醒来,把正在出苗的罂粟毁了,虽然季节已过,只补种了些平时作饲料的蔓著和各种豆子,却有了一份实实在在的,使其治下百姓心安的收获。 我问拉雪巴土司,传说当初铲除烟苗时,他流了泪水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当初他铲烟苗时,别的土司都笑话他,现在,国民政府正在抗日,也正在禁烟,该他们对着越发滥残的鸦片哭鼻子了。 麦其家又迎来一个丰收年,玉米、麦子在晒场上堆积如山。 麦其家的百姓有福了。麦其家的百姓不知道这么好的运气是从哪里来的。看看天空,还是以前那样蓝着。看看流水,还是以前那样,顾着越来越开阔的山谷,翻卷着浪花,直奔东南方向。 我有点想家了。我在这里没什么事做。有什么事情,管家便一手做了。管家做不过来,桑吉卓玛便成了他的好帮手。管家对我说:“桑吉卓玛是个能干的女人。” 我说:“你是个能干的人,当然,你是男人。” 不多久,他又来对我说:“桑吉卓玛是个好人。” 我说:“你也是好人。” 他是暗示想跟桑吉卓玛睡觉。他当然想跟厨娘卓玛睡觉,卓玛离开银匠丈夫太久了,也想跟他睡觉。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卓玛不像刚来时那么想她的银匠了。管家对我说:“我有些老了,腿脚不方便了。”好像他本不是跛子,在此之前,他的腿脚是方便的一样。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说:“找一个帮手吧。” “我找了一个。”他说。 “告诉她好好于。”我说。 管家把桑吉卓玛提升成他的助手。跛子在当了二十多年管家后,真正摆开了管家的派头。他用银链子把个大大的珐琅鼻烟壶挂在脖子上。在脑子里没主高出来之前,他要来一小撮鼻烟,对下人们发出指令后,他也要来一小撮鼻烟。吸了鼻烟的他,订着响亮的喷嚏,脸上红光闪闪,特别像一个管家。我把这话说给他听了。在我说话时,他把烟壶细细的瓶颈在指甲盖上轻轻地叩击,等我说完,他也不回话,只把堆着鼻烟的指甲凑近鼻孔,深吸了一下,这样,他就非得憋住气不可了,好打出响亮的喷嚏。这样,他就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了。 在北方边界上,所有的麦子,都得到了十倍的报酬。更重要的是,我使麦其家的领地扩大了。而比这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一个绝色美女做妻子,只等丈母娘一命归西,我就是茸贡土司了。当然,这样做也是有危险的。曾经想做茸贡土司的男人都死了。 但我不怕。 我把这想法对塔娜说了。 塔娜说:“你真的不怕?” 我说:“我只怕得不到你。” 她说:“可你已经得到我了。” 是的,要是说把一个姑娘压在下面,把手放在她乳房上,把自己的东西刺进她的肚子里,并使她流血,就算得到了的话,那我得到她了。但这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更不是一个女人的永远。塔娜使我明白什么是全部,什么是永远。于是,我对她说:“你使我伤心了。你使我心痛了。” 塔娜笑了:“要是不能叫男人这样,我就不会活在这世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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