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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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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能怎样?她不能生气,无法悲伤,也没有欢喜。她还能对他说甚么?她所能做的,只能是这样的对着他,淡淡而笑。 他显然以为她已经释然。于是上前坐在她的身侧,执她的手道:“这回你过于辛劳,须得好好调理。” 沈珍珠笑着点头,目光幽静。李俶来揽她腰肢,她恍若不觉,略侧过身子,慢慢的又合目斜倚到枕上。李俶只当她又乏了,正要拉过锦被为她盖上,却听她轻声说道:“长安真冷啊!”他微感奇怪,她这话甚是没头没脑,于是随口笑答道:“那是自然,今年也不算顶冷的,我跟你说,我冠礼那年啊,长安一场雪,有……” 话未说完,沈珍珠已说道:“近来我总觉身子不适,想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听说洛阳冬天比长安好过,我想带适儿到洛阳去住一段时日,可好?” 李俶微有诧异,拨开她鬓前一缕碎发,沉吟思索良久,才说道:“这样也好,洛阳地气暖和,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我也知你在这宫中住得不快活,与适儿出去散散心也不错。不过,须得等上皇回京后才好启程。” 沈珍珠点头不语。 李俶又道:“我必会多抽时机,去洛阳看你们母子。”说话间,已俯身贴近沈珍珠面靥,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为何不问我薛嵩之事结果?” 沈珍珠在鼻息间吟出一个“嗯”字,转过身子背向李俶,再不作声。李俶以为她已要睡着了,乃自言自语道:“可惜薛嵩正要说出主使诬蔑我之人是谁时,突遭暗算而死,我们功败垂成。可惜,可惜。” 因上皇回朝在即,李俶渐渐的更加繁忙,每日里连沈珍珠都难能见上一面,偶尔去看她一回,总是神色倦怠,罕少与他说话。李俶并未格外留意,只以为沈珍珠精神不济。 那日严明护送薛嵩至大明宫后,薛嵩果真当场翻供,当着肃宗之面,在大殿上直言道有人以性命相逼,胁迫他诬蔑广平王殿下,今日他自知有错,决意揭露出幕后主使的真面目。然而,正当他准备说出主使之人姓名时,有人躲避于大殿梁上,以剧毒银针将薛嵩当场刺杀身亡。这薛嵩一生为利而奔波,最终死于非命,薛鸿现亦只能救他一时,不能救他一世。 虽然如此,李俶谋篡弑君的罪名已被当场解除。更有利者,薛嵩当时虽未能说出主使之人的姓名,然而他中毒针之时,手正指着殿上一人。 这被他指向之人,正是独孤镜! 其实当时独孤镜与张淑妃正立于一处,相距极近,谁也说不清薛嵩要指向的人,到底是哪一位。只是此际李泌与李俶乘胜追击、咄咄相逼,张淑妃无奈之下忙道“薛嵩指的是独孤镜”。虽说以“一指”定罪过于荒唐,独孤镜狂呼冤枉不止,然而事关重大,肃宗立即下旨将独孤镜收入大理狱严加讯问。以刑部侍郎冯翌之能,一入大理狱,独孤镜这条命,已十去八九。 这一仗,李俶终究不是无功而返。 十二月初四,上皇终于回返长安,肃宗亲自率诸皇子、大臣等赴咸阳迎接,自是一番浩大礼仪。其后,上皇驾临含元殿抚慰百官,从此居于兴庆宫。沈珍珠感念昔日玄宗与高力士恩德,多番进入兴庆宫请安问候,玄宗见过她,甚为欢喜。 未隔几日,沈珍珠便开始打点行装,预备至洛阳行宫。她曾考虑将素瓷及其子一同带至洛阳以方便照料,然素瓷始终昏迷不醒,只怕途中病情变故,只得千叮万嘱淑景殿留守的嬷嬷宫女务须小心照料她们母子二人,不然绝不轻饶。 这日终于收拾停当,正午后向肃宗与淑妃辞行,只等第二日早时出发。 晚来风急,天暗得甚早。李俶一早便去西郊军营检阅,临走时特地着人带讯,要与沈珍珠在淑景殿共进晚膳。到了晚膳时间,一样样的菜肴酒品传上,多是沈珍珠喜爱的口味。 沈珍珠心头微有暖意,见今晚与别日不同,那风刮若狂,雪大如斗,便命殿中侍从们早早的关闭各处门窗,除当值宫女侍卫,全都各自歇息,内室中她独照数樽烛火,等候李俶回来。 酉时一刻,侍卫来报:广平王殿下即刻回府。此时菜肴初上,热气蒸腾,香气满溢。 酉时二刻,侍卫来报:广平王殿下忽有事耽搁,烦请王妃稍候片刻。 …… 她望着满桌的菜肴,嘴角钩成一丝嘲讽般的笑,是自嘲罢,她选择暂时离开,应该是没有错:离开,让她想清自己的路,也让他,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也许,她终究不是可以成就他的女人。 她靠在桌上不知怎么的便睡着了。内室里蹿入一只小猫,见室中无人管它,东蹦西跳着,一时在沈珍珠脚边嗅嗅,一时跳上桌子舔菜,又飞窜下桌,一下子撞上那高高的烛台。烛火滚倒下地,正接着那连天连地的锦缎帷幕,“霍”的开始燃烧起来。 沈珍珠被烟气呛醒,睁开眼,见满屋里的黑烟烈火,正又急又怕,回首一看,那床榻上还躺着一人,正是李俶!她两步跑上,连连摇晃李俶的身子,唤道:“快起来,着火了!”哪知李俶只是躺在床上,任她怎样呼唤摇晃,兀自沉睡不醒。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沈珍珠急得拼命大叫! “珍珠,怎么了,怎么了!” 沈珍珠只觉身子被重重摇晃着,浑身大汗淋漓,“啊”的叫唤一声,猝然惊醒:李俶正拥着自己,那烛火明媚,锦缎帷幕鲜亮如初。原来是梦。 噩梦每到最关键可怕时刻,似乎总会醒来;人生若也是如此,该当多好。 她无端的泛起无尽后怕,不禁泪如雨下,紧紧回抱住李俶,偎于他怀中,哽咽道:“你吓死我了!” 李俶轻拍她的肩,失笑道:“你方才做恶梦的模样,也吓坏了我。”沈珍珠佯作气恼,伸出小指,以指尖在他鼻上轻刮一刮,李俶含笑,“你又哭又叫的,现在满面泪水,一踏糊涂,可真是堂堂广平王妃的好模样!” 沈珍珠偎依在他怀中,这一刻,竟是不舍离开,头抵在他胸前,说道:“那你说,堂堂广平王妃,该是什么模样?” 李俶嘴角笑意荡漾,却不答话。 沈珍珠等他半晌不见他作声,不禁推搡他道:“怎么,不会回答?”抬头见他仍在自顾自的笑,蹙眉道:“好端端的,你在笑甚么?” 李俶道:“我在笑:你终于肯理睬我了!”低头贴近她耳畔,“不去洛阳,好么?”也不等她回答,温热的唇已落在她的唇齿间,伸臂将她打横抱起,放至床榻上。 唇齿纠缠间,这才觉他浑身浓郁酒气氤氲扑鼻,她心中终有芥蒂,皱眉微微推开他,坐起身道:“何以喝了那样多的酒?”他不以为意:“眼见年节将近,总得稿劳将士们一番,你也知我酒量的,这算甚么!” 沈珍珠叹口气道:“喝酒过多,总是不好的。”说话间,伸手替李俶去解腰间佩饰,不禁双手一凝,错愕道:“你的玉佩呢?”李俶腰间常年佩饰一块玉,那本是其生母吴氏夫人遗物,二十余年从未离身。当年沈珍珠双目失明,在回纥仅凭触摸李俶腰间佩饰,便识出了李俶。 李俶微露迟疑,随即一拍腰间,大声道:“果真不见了,莫不是酒醉被人劫去?” 沈珍珠心头如蒙针刺,骤起一阵剧痛,不禁闭目咬牙。李俶看在眼中,忙挽她的手:“身子不适么?” 沈珍珠推开他,摇头道:“时辰不早,我要歇息了,你也自去休息吧。”李俶只觉她的手冰凉刺骨,心下有些着急,不敢再多与她说话,一边强扶她躺下,急匆匆传太医探视。 沈珍珠全身乏力,心中一片空白,再不愿多说多想,却见数名太医匆匆赶至,似是颇费踌躇,一个个轮番来把脉,又出到外室与李俶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折腾至半夜,终于将药煎好送来服下。那药倒还起作用,服下后不久顿觉身体松快许多,在李俶焦灼的目光中,渐渐的就睡着过去。 第二日早上醒来,沈珍珠自觉身体已然痊愈般舒泰,惟胸口有些微呼吸不畅。问过左右,李俶守在她榻前大半宿,此时上朝不久。用过早膳,沈珍珠便传来严明,说道:“现在便出发往洛阳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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