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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直觉水墨宇变了许多,其实经历了兄弟反目,随兄逃亡这种事,他又怎可能不改变呢?而且再淡定的人,在重见未婚妻时,竟发现她已莫名成了他人妇,任谁也是会动容的吧。即使,他不曾爱我,在我心中,一直认定水墨宇没有爱上过我。

  他说得妻如我,夫复何求?

  也无非是为宽慰他自己的心。

  见我刻意的疏远淡漠,水墨宇哑然叹道:“这些日子以来,少夫人过得可好?”他说到“少夫人”三字时,语气悲转异常。

  我讶然,抬起头,“多谢莫公子挂怀,我过得很好。”我不敢再多说,怕一说,自己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水墨宇失神,“那就好,那就好,那么在下这就告辞了。”

  未等我回话,水墨宇毅然地转过身,大步走出大厅,不再看我一眼,他背影孤零,渲染开的竟是满身失望乃至绝望的灰色……

  第五十一章 心经

  不知是不是昨日见了水墨宇导致我心情抑郁,起床时我忽觉全身乏力,头晕目眩,立足处亦是虚而无力。

  飞羽见了立即通知了古痕,古痕心急火燎地带了大夫过来替我诊治。他那紧张的模样,仿佛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我这厢无事,只怕他的冷言厉声倒有可能把竹林小屋里胆小的下人给活活吓死。下人们本就怕他,他再摆出一张冷面修罗的脸,真真十分骇人。

  好在有惊无险,几个大夫诊断了半晌,终于断定我不过是“气血盈亏”,稍有些贫血而已,并无大碍。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古痕本已不让我再去启光寺,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一趟,就当散散心也好,或许我真是久在府中待闷了。

  启光寺在城郊,因此不得不以马车代步。

  一切事宜,齐管家早已准备妥当。我与花迎归同乘一辆马车,在一堆丫鬟侍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启光寺而去。

  乘坐在“万里麒麟马”驾的马车内,舒适自不必说。其豪华奢靡的程度也足够满足女人的虚荣心。一路上,花迎归不断地掀开侧帘往外探视。当然,与其说是探视,不如说是享受路人羡慕崇拜的目光更贴切。

  “瞧啊,是‘万里麒麟马’驾的车!”

  “听说是少夫人要去启光寺敬香。”

  “少夫人真有福气……”

  “刚才探出脸的就是少夫人么?不是说少夫人容颜绝代?刚才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

  “那个哪里是少夫人,兴许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哎,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刚才那个是少主新纳的一夫人。”

  “哎哟,她就是一夫人啊……”

  路人私下咬耳,言语颇多,花迎归听了,脸色并不太好。我依靠在车壁上,半闭着眼,算是闭目养神。马车一路西行,穿过闹事街区,周遭渐渐变得安静,只偶尔传来路人惊慕的呼声,“看,那就是古府的马车。”

  又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断红、飞羽迎上来搀扶花迎归与我下车。我站定打量了一遍周遭,眼前正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寺庙和百十个僧人。

  红瓦黄墙,殿宇楼堂幢幢相衔,台阁相接,飞椽斗拱,阶梯成叠,长廊蜿蜒,雕梁画栋,丹碧辉映,可说是建筑中的佳作。倘若一代建筑学家梁思成与林徽因见到这种建筑,定会惊叹工匠的鬼斧神工与设计者的奇思妙想。

  我淡扫一眼,和尚们迎接的排场也算不小,想不到我随兴所至,却也惊动了这些化外之人。今日乃启光寺的开斋之日,有高僧弘法,未免影响普通百姓听禅,临行前我已吩咐由后门入寺,尽量避免打扰寺里的百姓。可现在看来,虽未必打扰了百姓,却肯定打扰了庙里修行的寺僧。

  避过寺僧们惊艳的眸光,我暗道一声“罪过”,我的容貌毕竟太过惹眼,或许我真该时时处处戴上面纱,以免惹人侧目,徒招人忌(花迎归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寒)。

  我略微低头,跟随寺里的方丈,苦渡大师入了庙堂。

  苦渡带我与花迎归进了一间很大的殿堂,名曰:大彻堂。说是虚灵山下来的高僧即将在这儿讲禅。堂内已有白衣寒士与贵衣公子数十人,看来都是雅士。入座前我瞟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摇扇的翩翩佳公子,不是牧原是谁?我看了一下他的身侧,暗松了口气,幸好阴寻不在。

  牧原原本闲情淡定,只是看到我时,表情蓦然怪异起来,不能说不惊艳,只是似乎“惊”过了头,倒像被吓着了。我长得有那么吓人么?还是我今日的装扮有什么不妥之处?或是我的姿态不雅?

  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显得仪态万方。

  高僧果然很快就来了,令我大跌眼镜的是,这法号“明净”的高僧居然是位“漂亮”的美男子。男子本不该用漂亮形容,只是对眼前这人,除了“漂亮”二字,我已词穷。若非他一进门呼了声佛号,听起来确确实实是男声,我实在难以相信这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人是个男子,更别说相信他是位高僧。

  苦渡方丈已年近六旬,尚且不敢以得道高僧自居,这个顶多双十冒头的男子,居然就成了高僧?可转念一想,唐僧不就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了高僧?世间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这边还在兀自感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明净那边已经开始弘扬佛法。我断断续续听到些片断,虽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大概明白了这时空的佛教、佛法、佛经……与我那时空的相比,名目稍有不同,渊源也大相径庭,但宣扬的内容,宗旨却是一样的。

  一样讲求轮回法尔如是,讲求业力,十二因缘,讲求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明净功力深厚,滔滔不绝讲了近两个小时,仍不见疲倦,演讲能力绝佳。大堂之中,除了我之外,众人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正接受佛法洗礼一般,神情肃穆庄重,对明净也是敬重有加。

  我强耐着性子,听到最后,明净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开始诵经,声如洪钟,字字掷地有声,我是越听越觉得耳熟。心想,我既没修习过佛法佛经,也从没听过僧人说道,为何会觉得这佛经耳熟?

  “……舍利子,色不异空……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明净念出最后一个“界”字,停了下来。我这时已经听出了这经的来历,不正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中更加疑惑,明净并不称释迦牟尼为佛祖,这里的佛教也并非源自古印度,为何依然有摄尽了释尊二十二年般若谈精华的佛教大乘教经典——《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心中疑惑,口为心所驱使,“敢问明净大师,适才所诵为何经?”

  明净合十,“女施主问的乃是贫僧所诵的《心经》?”

  《心经》?正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简称,“再敢问大师,为何只诵了《心经》的前部分,而不将其诵完?”

  我话音刚落,明净诧异无比地看向我,牧原惋惜似的叹了口气,而其他众人却颇为不屑地看着我,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连苦渡方丈都颇为无奈地呼了声佛号。可是我迅速思量了一遍,自信这个问题没有无知之处啊。

  我身边的花迎归有些难掩幸灾乐祸地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若不懂,私下问人便是,何必在此献丑,亵渎佛经圣典?”

  “献丑?”我虽没研习过佛经,可这篇极短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经文我却记得,全文并非明净诵读的那般短。

  牧原摇曳着扇子,好意提醒,“自《心经》现世,数百年来,便是如此,不多一字,不少一字。明净大师乃得道高僧,岂有少诵《心经》之理?”

  我不解地看向明净,难道真是我错了?明净本紧闭的双目蓦然启开,眼如星炬,缓缓开口,“女施主所言不差,《心经》的确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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