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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李莲看着被贤妃紧紧捏在手中的纸,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可又只好呆呆地被一个陌生的宫女带离了这陌生的角落。

  夕阳落幕,庆恩殿的内室中,四下里静得骇人,案几上平放着一张泛黄的纸。杨蕊带着几乎不可思议的目光伸出手,刚要触碰到画上的人影时,忽然如同针扎般又收了回来。是她,竟然真的是她,可这究竟是在哪里呢?还有这个字迹,究竟是谁的落笔呢?这张画像又为什么会在李元吉生前的居所?

  武德殿?杨蕊的脸上掠过一丝深深的怀疑,强压下内心一种狂喜的热望,她低低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惨然的狠冽:“长孙若水,我杨蕊在有生之年,定要看着你被结发之人相负!看着你心爱的长子和父亲反目!看着你牵挂的儿女彼此成仇!”

  声音渐止,她在昏暗中抬起头,嘴角弯出一丝完美的笑容,“茹儿,”杨蕊朝外间唤道,“替我更衣。”

  宫女茹儿低垂着眼睑,诺诺地应声走了进来,眼角瞥到案几上的一角后立刻匆匆地收回视线。

  “过会儿,和本宫一起去永宁宫。”杨蕊面无波澜道。

  茹儿低低道:“是,娘娘,淑妃娘娘今早还派人送过据说是新制的糕点来。”

  “是吗?”杨蕊微眯着眼眸道,“所以,我们更要送她一份大礼啊。”

  那一夜,永宁宫的灯火摇曳了许久,那一夜,贞观后宫里两个同姓的正一品夫人同室相坐。当时,没有人知道她们谈了什么,只有当内室紧闭的门被打开后,茹儿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娘娘脸上挂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光彩,而淑妃的面容却是如同白雪般的惨白。

  而在经年之后,当她走出那厚重的宫门时,早已明白了那天的那两个女子脸庞上截然相反的神色却是源于同一个人,那个如今或许已经不会再出现的名字。

  九月寒露,十月小雪,过后便是大雪时节了。

  临近冬至,天又开始有了寒意,除却皇帝处理朝政的两仪殿,整个太极宫中,要属立政殿最为暖和了。皇后畏寒,而晋阳公主与十五皇子又太过年幼,内室中的暖炉总是烧得很旺,每当李世民进来的时候,总会热得额上生汗,忙不迭地脱了外衣。

  若水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亲了亲两个越发圆润的孩子,随后,递上一杯热茶道:“二哥,近日可有什么棘手的事?”

  李世民浅浅地啜了一口,声音低沉带笑道:“昨日,我让温彦博亲自拟了份折子,今日朝会上,自然便有人跳出来反驳,不过魏征这次倒是没说话,朕做起事来就好办多了。”

  若水失笑,心想李世民对那魏征还真是既恨且爱啊:“难不成二哥的每份旨意魏大人都要驳斥不成?”

  “那倒也不是。”李世民悠然地伸长了腿,“不过这次的内容,我本以为魏征定是要死谏的。”

  “到底是关于什么?”若水一边颇有些好奇地问道,一边把正在拉着自己发丝的儿子抱在怀中。

  李世民慈爱地接过儿子,有些随意道:“就是任无忌为司空的折子。”

  若水微微一惊:“司空?那可是三公之一啊。”

  “不过是个虚职罢了。”李世民低头逗弄着儿子,“我是想给无忌中书令或者左右仆射的位子,可你们必然不同意,也就算了。”

  若水面带微笑,三公原本是庙堂之中最高的官职,不过自隋朝起,已经化作了尊贵的虚位,这样尊贵却不带集权谋私的高位,长孙无忌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世民见若水并无反对之色,说笑般地提及自己回应那些反对的臣子说,朕若以无忌为皇后兄长之爱,当多赠其子女金帛,何须委以重官,盖是取其才行耳。

  若水微微颌首道:“二哥字字在理,魏大人自然也就无话可驳了,只是为何突然要提哥哥的官职呢?”

  “你真的不知道?”李世民凝视了妻子一会儿,才哑然道,“瑶儿要嫁去的婆家,又是你的母家,自然不能失了门面啊。”

  “瑶儿?”若水惊讶地唤出声道,“她喜欢上了长孙冲?”

  李世民看着妻子难得失色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有那么奇怪吗?数月前的时候,她就跑来和我要了随时出宫的旨意,常常跑去无忌家找冲儿。哦,对了,她最初叮嘱过我要和你保密的。”

  若水懊恼地蹙眉苦笑:“实在也是怨我最近没抽出工夫来管她,二哥还陪着女儿一块儿来蒙我。”

  李世民笑着把末子放在兕子的边上,拉过妻子的手道,“瑶儿和我说,你似乎不那么愿意她和自己的表哥来往,就叫我瞒着你。两日前,无忌跑来和我提了亲,我问过瑶儿后才应允的他,年底之前,就要把这门亲事给办了。”

  “原来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若水摇头道,“罢了,原本我只是忌惮着他们两人的血缘太过相近,不过,只要是瑶儿自己喜欢的,我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李世民温柔地笑道:“瑶儿作为嫡长公主下嫁,我们自然要大办,恐怕就是时间紧了些。”

  若水挑眉提醒道:“二哥,瑶儿的嫁妆份额,你可要照着礼制来办,不可太过逾制啊。”

  “那有什么关系,瑶儿可是我们心爱的女儿,即使陪嫁多一些,也是人之常理。”李世民完全听不进若水的婉言劝说。

  若水淡笑不语,心中暗忖,这一次,朝中的百官们可又能看见他们英武的陛下被魏征谏得大怒,随后又不得不低头认错,厚赏臣子的一幕喜剧了。

  第十八章 急病

  当全长安的百姓还在津津乐道于岁末之际长乐公主隆重奢华的下嫁之礼时,当朝中的一些有心之人依旧不满于长孙家的双喜临门之际,太极宫中开始流传起一桩令人不安的消息来,陛下一向安康的御体突然有了些微恙。

  这病也实在是来得蹊跷,若水揉着酸涩的眼眉,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惶然,最初的时候,就是有些咳嗽,李世民仗着自己一贯硬朗的身子,也没放在心上。谁知,睡到半夜,若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醒来点了烛火,身边的男人面色潮红,额头滚烫,她急忙遣了广月去唤来御医,自己在一边小声唤着“二哥”,可除了几丝迷糊的喃喃声,却并无清醒的迹象。

  一众御医全部都到了,初诊下来,也就无非是寒气入体之类的常话。可直到去热的汤药都强喂了下去,若水的心依旧没有放下,坐在榻边时不时地拭着他的热度,这样一直到了天明,李世民终于睁开了双眼。

  “二哥。”若水深深的倦意中带着惊喜唤道,“你人觉得如何?”

  李世民似乎还有些不甚清醒,微微睁开双目,无力道:“若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郑吉没来唤我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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