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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黎子何早已不复最初的热情,微睁双目睨着云晋言,眼里没有温度,带着些许笑意,帐内温度渐升,黎子何的亵衣被小心地除去,云晋言在此时却突然停下,怕压伤黎子何,面色惨白地翻身在一侧,捂住心口,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片刻,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黎子何神色晦暗,想要笑,却笑不出,突然不明白自己是何等心情,扭过头去,冷声道:“皇上中毒了!”

  “咳咳……”云晋言微弱地咳嗽了两声,笑了起来:“呵呵……你突然的热情,便是想看我这副模样?”

  云晋言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萧索味道,唇边染了血渍,捂住心口的手放下,又是一片血红,凄笑道:“你那一箭……还不够么?咳咳……你还要如何,都随你,只要……”

  云晋言染了血的手上一片濡湿,握住黎子何的手,脑袋轻轻搁在黎子何肩上:“呵呵……只要,你在我身边……”

  黎子何的身子僵住,脸上掩不住的悲恨,用力眨了眨眼,两手握成拳:“我要你死!”

  一手欲要推开云晋言,盯着他心口的伤,魔障一般眼都不眨,全身倏然暴涨的恨意让另一只手直直袭向伤口,云晋言伸手挡住,惨白地笑,不顾胸口扔在流出的血,上前抱住黎子何,血渍染红黎子何后背,他却不肯放松,双臂死死扣住,声音低沉,微弱喘着气:“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死……黎儿,不能死,死了……还怎么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千刀万剐,让我跪地求饶,即便死了,你还想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可是,黎儿,倘若你不曾爱过我,便不会有这恨,可对?如今你这般恨我,那,你还爱我么?”

  云晋言半阖双目,全身嗜骨疼痛都好似渐渐飘远,希翼等着黎子何的回答,幽幽女子香飘在鼻尖,深深吸了几口,等了半晌未听见回答,小心绕过身子,见黎子何已经沉沉睡去,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看了看她背后的伤,未有崩开的血迹,放心替她盖好被子,捂住心口,翻身起来,步子虚浮,扶住床沿半晌才稳住,略有蹒跚地离开。

  勤政殿内三鼎香炉不再燃香,窗也开了一扇,阳光洒进来,空气中的细尘飞飞扬扬,清晰可见,寒冬已过,冰雪俱融,初春时节,随处都是暖融融的新意。

  云唤坐在矮榻上,瞥了一眼正在批阅奏折的云晋言,想这云国上下,能有这种待遇的,只有二人,一个是当年受尽荣宠的季后,一个便是他这个不求名利的皇叔,当然,二人能有这待遇,原因是大不相同,季后是恩宠在身,至于他么,那是当年帮过云晋言,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利益,云晋言都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信任,但帝王心难测,云唤觉得自己还是收敛些,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微微行礼,带着几分恭敬,笑道:“皇上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云晋言微微敛眉,抬眼看着云唤,略有不悦:“皇叔,何须如此客气?”

  “咳咳……”云唤佯装咳嗽了两声,转了转眼珠道:“侄儿终是要长大,既为皇上,君臣之礼必守!”

  云晋言眼神闪了闪,闷闷道:“既然皇叔这么觉得,我也不强求,怎么合适便怎么来吧。今日让皇叔过来,是知晓你明日又要走了,临行前再见一面,算是给皇叔送行了。”

  “哈哈,皇上想得周到,不如,再下一盘棋,皇上让让我可好?”云唤大笑,笑容里仍是保持几分疏离。

  云晋言听出其中的小心成分,讪讪一笑,也未点破,刚刚颔首,旁边的魏公公便已经开始布棋。

  云晋言在勤政殿时,甚少开窗,今日却特地吩咐了,还不时看着窗外刚刚开始发绿的枯枝,云唤估摸着今日他心情应该不错,浑身便轻松了些。

  魏公公布好棋盘便退出殿外,云晋言笑着坐在矮榻边,未多言语,便一手执棋,开局。

  云唤下得心不在焉,心知今日云晋言召他过来,定是有话要说,而且他离开前宫里发生的一些事,他着实好奇,等着看能否套出云晋言的话,哪知他闷头下棋,一句不讲。

  “皇叔,如此不专心,便是我刻意相让,也未必会输。”云晋言瞥了一眼云唤,漫不经心道。

  云唤揶揄回瞥云晋言一眼,刚刚想到的君臣之礼也顾不上了,反正云晋言要真顾忌他,也不是刻意避免就可躲过的,干脆放下顾虑,直接问道:“听说,那个……你后宫那个?到底是谁?”

  “是谁有那么重要么?”云晋言不在意地反问:“我自己明白便好。”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黎子何便是黎儿,这话若是传出去,黎子何便是妖孽,妖孽惑国。她是谁何须对别人解释?她给他的感觉,浑身散发的气息,不为人知的身份,还有那些只有他和黎儿二人知道的事情,他曾说服自己只是巧合,可黎子何那一箭,射掉他所有疑虑,曾经的不解,统统有了答案。

  云唤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眼,本想再问,又想到什么,转了话题道:“还有,郝公公,怎么好生生就自缢了?”

  “皇叔这个问题有些无聊了,”云晋言轻笑,听到郝公公并无太多情感变化,理所当然道:“背叛过我的人,从来不会留,更何况,是两次?”

  云唤微不可闻叹了口气,云晋言起初让他去冷宫,并未引起他的重视,军中有些事便耽搁了,可云晋言手上,宫中突然闹出那么大的事,他不得不赶回来,仔细搜查了一番,好不容易逮到郝公公,也不知是对是错,思及此,又想起一事。

  “那上次我去抢回来的那个……那个孩子……”云唤有些犹豫,试探地开了个头,见云晋言未有生气迹象,大着胆子继续道:“那孩子,是你的?”

  “嗯。”云晋言颔首,眯了眯眼,道:“他和黎儿……很像……”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云唤一听,脸色变了变,凝重道:“向平西王讨人?平西王向来不好说话,你此番讨人,必定引起一场争端,虽说沈墨入宫劫人,是他有错在先,可那人是我们从他那里劫过来,你要以夜闯皇宫的罪责来定罪?他也不是世子,说白了,与平西王没什么牵连,要抓也是抓他一人。”

  “我要抓他,平西王不会放任不管。”云晋言肯定道。

  “那你与他们硬碰硬?他们拿那孩子威胁的话……”

  “皇叔,”云晋言有些无奈地打断云唤的话,道:“沈墨不辞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到皇宫里劫走他,再用他来威胁我?可能么?”

  “你的意思是……沈墨很在意那个孩子?”云唤这才有些明白,可沈墨为什么会在意,他又不太明白了……

  云晋言颔首,云唤心中泛起苦楚,最是无情地王家,自己的孩子,却靠着别人的在意来算计,涩涩一笑,甩了甩脑袋,又问道:“这个时候与平西王挑起争斗,合适么?”

  “这是我要问叔父的话。”云晋言抬眼,笑着道:“若是平西王态度坚定,不肯交权,叔父可有把握保江山安定?”

  云唤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果然,云晋言始终是云晋言,在意的不是能否夺回孩子,而是能否逼平西王放弃特权,放下手中棋子,大义凌然道:“皇上有令,臣自当全力以赴!”

  “有劳皇叔!咳咳……”云晋言扶住矮桌,一子正要落下,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云唤面色变了变,紧张道:“你的伤还未好?”

  “咳咳……”云晋言咳嗽不停,捂住胸口的手已经染了血迹,云唤一见,更是紧张,忙扶住他,略有责备道:“这都快两个月了,伤口还未愈合?那帮御医都吃什么用的?如此怠慢圣体不要命了么?”

  云晋言摇摇头,止住云唤的话:“无碍。”

  “我上次与你说过什么?你又与我说过什么?”云唤脸上布了薄怒,干脆放下扶住云晋言的手:“幼时你来求我帮你,我既允你,便全力以赴,可我不想看你与皇兄一般,为情所困,上次你还干干脆脆说无人可再触你动情,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也忘了,可这么随便出来一个普通女子,便让你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是普通女子。”云晋言冷声打断,倔道:“皇叔你该是知道的。”

  “你这么说,就是间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云唤有些惊诧,仍是愤懑不平,干脆大行一礼,压住怒气道:“皇上的意思,如今这女子,这个不普通的女子,比你自己还重要?”

  云晋言的脸绷住,眸光复杂纠缠,苍白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半晌,突然笑起来,扶起云唤道:“皇叔莫要担心,如今她的确只是个普通女子,伤不到我,这伤是我平日不小心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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