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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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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心中一顿,不解看向黎子何,“你去太医院作甚?” 黎子何沉默,能说的话,她自然不会欺瞒,可不能说的话,她也知晓分寸,牢牢守住。 “不行!”见黎子何不语,沈墨拧眉厉声道,“你女子之身,如何进得了太医院?” 黎子何垂首,有些底气不足,低声道:“以男子之身入院,便好了……” “你!”沈墨语塞,没有来的一股闷气袭上胸口,难道她就打算一辈子以男儿之身示人?以前年纪小,还很难辨认,现在在山上,若非银儿粗心大意,老早就该发现黎子何的女儿身了;若下了山,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她想一直隐瞒身份,岂有般么容易? “师父!当初子何曾经说过,学医,因为自己的执念,不管今日师父是否同意,我都会想办法入太医院,就算不入太医院,我也要入宫!”黎子何声音清冷,透着坚定。 沈墨突地嗤笑,“师父?你何曾真当我是师父?”又何曾在意过我是否同意? 黎子何对上沈墨黑如暗夜的眸子,眼神闪烁。她撇过眼,低下头,无言以对。的确,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与沈墨年龄相当,更多的时候把他当做一个医术高明的朋友,甚至连朋友都不算。若说得直接点,是利用——利用他的一身医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沈墨关心她时,她会感到暖意;教导她时,她会感激;研究出新的药性时,她会佩服,但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感触。对于沈墨,她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或者说对任何除了像沈银银那样心思单纯的人,她始终存有戒心,筑起一道无形的墙,隔离别人也好,保护自己也罢,这种状态让她自己舒适便好。 “若是被人发现,那便是死罪,你当真想清楚了?”黎子何对自己的疏离,沈墨不是昨日今日才发现,可被她这般默认,心中滋味还是难言,干脆不提。 “我想了三年,想清楚了!”黎子何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墨心中一沉,早知她学医是有的放矢,却没料到她竟是想入太医院,又或者说,是想入宫,态度还如此坚决。这个孩子,不,不是孩子,她根本没有一个孩子的心智,甚至从她被自己带回来的第一天,他潜意识中就没把她当做孩子看,否则不会教她复杂的针灸,不会嘱咐她照顾与她年龄相当的银儿,更不会与她面对面站在这里,想要劝她放弃入宫的想法。 “罢了,福祸安危,都是你自己的,明日我给你写封推举信,入太医院应该不是难事。”沈墨叹了口气,从来都是自己对黎子何关注太多,聚散有时,既然是到了分开的时候,强求无益。 “谢谢!”黎子何对着沈墨的背影,诚恳地说出这两个字。黎子何垂眸看着开得正艳的火红粟容花,一花两季,一夏一冬。而她,一生两世,一荣一衰,那么,会不会一死一生? 天色微亮,初阳的第一缕芒光刚刚透过云层,洒在云潋山头的某些角落,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奇妙的光影,让黎子何的眼亮了又亮,不是没有看过清晨的云潋山,而是不曾这般认真地欣赏过。 “都收拾好了?”沈墨不知何时早就站在前院,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淡淡问道。 黎子何颔首,包袱里带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几本重要的医书,一点碎银,再没其他。本来她就是没什么牵挂的人,自然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可带。 “带上这些吧。”沈墨手里还有一个包袱,递在黎子何眼前。 “这是?”黎子何本来想着悄悄离开,没料到沈墨会来送她,昨夜那番话说得够清楚了,她从未把他当师父,既无师徒情谊,何需相送? 沈墨见她踟蹰,解释道:“带着吧,以后用得着。” 黎子何不好意思再拒绝,接过包袱,感激地一笑,“谢谢。” 黎子何站在原地,想等沈墨进屋再走,可沈墨也定定站住,没有挪步的迹象,云彩移动,一抹残光刚好映在沈墨脸上,清秀双眉下清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淡淡的,又好似带了些许看不明了的思绪,白皙的面庞,淡得几乎不见血色的唇,乍一看去,宛若敛去所有世间浮华,却没有虚浮缥缈的疏离感。黎子何突然发现,共处三年,自己一直都是以沈墨身上的药香味来辨认他,好像今日才是第一次认真去看他的长相。 黎子何收回目光,低首一笑,“我走了,不用多送。” 沈墨颔首,迎着阳光,眯眼目送黎子何的身影渐渐远去,蓦地却见她突然回首,小脸稚嫩,却给人与稚气截然相反的沧桑感,眉眼微弯,“若有机会,告诉银儿我的身份吧。”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缓缓消散,沈墨还是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愈小的身影,终于沉沉叹了口气,转身关上院门。 黎子何一路快步下山,正午时分刚好到了城门口,突然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嘈杂吵闹的人声,略微皱了皱眉,拎紧了包袱头都不抬地一直向前。 三年未曾下山,云都没有多大变化。街仍旧是那条街,人仍旧是那些人,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而有所改变,却会因为多了某个人而掀起轩然大波。 云国太医院新生入学,需经御医举保,听读一年后,考试及格者补为正式生。学生每月私试一次,每年公试一次,学品兼优者方可入太医院,由医童做起,能否晋升为御医,则凭各人本事。 黎子何并非太医院的学生,也没有御医举保,能否参加几日后的公试还要看太医院的监吏是否肯买沈墨的面子。 黎子何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明日去太医局报名参试。按例每年公试,除了太医院内部学生,各地均有少许名额。当初黎子何拜在沈墨门下,也看中他在医界的知名度,若无意外,不会排斥他这个徒弟才是,更何况只是参加考试,不是直接入太医院。 黎子何靠桌坐下,打开沈墨交给她的那个包袱,一封举荐信,一沓银票,一根木簪,还有一小团肉色的东西,黎子何拿起来细细打量,不由得一笑,沈墨心思真是细密,连这个都想到了,是用特殊材质做成的喉结。 黎子何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很平坦,一般男子十五岁便有喉结了么?这个问题黎子何倒没想过,不过既然沈墨给她了,还是用上吧。 她再翻看银票,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还夹了一张白纸。黎子何抽出来,上面工整详细地写了喉结的制作方法,黎子何还以为是沈墨给自己的信,一眼扫到结尾处,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连署名都没有。 黎子何将银票连同那张纸塞到怀里,瞥了一眼木簪,愣了半晌,最后还是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这木质?黎子何想了半晌,还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至少平日看的医书药书里没见过,可拿在手里冰凉沁脾,木质细腻如滑脂,簪子上刻的是粟容花,尾端还有不大不小的一个“黎”字。 黎子何苦涩地一笑,为何偏偏刻上一个“黎”字? 最后是那封举荐信,黎子何抬起的手放了又放,最终还是决定不看了,毕竟不是写给自己的。 第二日一早,黎子何早早起身,太医局在城西街尾,徒步走到那里时,太医局正好开门。 “晚生黎子何,来报名参加两日后的公试。”黎子何略一拱手,低声道。 看门的是个中年男子,蓄着八字胡,眼睛小豌豆似地,坐在小桌前随意瞥了眼黎子何,见他年纪轻轻白白嫩嫩的,有些不耐烦地道:“没有所属地的医官举荐信,一概不收。” 黎子何轻轻一笑,道:“晚生是沈医师的徒弟,手上有师父的举荐信,不知可否报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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