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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修罗云裳缓缓曳地,晏溪看到皇后自内室走出,清秀的眉宇间隐见疲惫,声音微哑:“传旨今日面朝,便说皇上龙体欠安。”

  “是。”晏溪垂眸应命,此刻眼前似乎仍见皇上失血的脸色。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他心里从未像此时一样七上八下,竟似全无着落。先前旧伤发作不过是略觉隐痛,只要用了药,很快便见平复,昨晚却是大口的血咳了出来,要不是皇后针药得到,恐怕根本镇不住。但那竟是毒,连皇后都毫无把握的毒,若皇上有什么意外….晏溪周身一个寒颤,不敢再想,只见皇后立在那里凝望一盏静燃的灯火,素颜如水不波,凤眸淡淡转过,那分沉定竟无端令人安下心来。

  “晏溪。”帐内传来一声低抑的轻咳,是皇上的声音,晏溪匆匆抬头,皇后已经快步转进屏风。

  垂帐半启,夜天凌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起身坐在榻前,灯底下丝绫单衣如雪,却苍白不及他的脸色。卿尘急忙上前扶住,轻声道:“四哥。”

  夜天凌对她笑了笑,转向晏溪:“取朝服。”

  “皇上!”

  “不行。”卿尘欲起身,手腕却被夜天凌扣住,病中修削的手指清瘦,底下力道却不容抗拒,“去。”他对晏溪点头。

  晏溪不敢违逆,俯身领命退了出去。夜天凌握着卿尘的手慢慢一收,只说几个字:“东海战事紧。”

  东海战事。卿尘紧咬的唇间泛起异样的红艳,对上他深黑的眸子。

  天朝水军重兵结集,与倭寇决战在即,中枢一举一动都能影响战况,轻则令此次东征功亏一篑,重则数十万将士葬身大海。东海军民,文臣武将,天下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决策,此时若天都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道理卿尘岂会不知,终于在他的注视中点头,“我拿药。”

  夜天凌放开她,卿尘返身取了药来,举止镇定,不见一丝慌乱。心如刀割,面带微笑,所有人都可以惊慌无助,她不能,她必要如他一般沉稳,此时此刻唯有她能够支撑他的病弱,支撑东海的战局,甚至整个天下。

  “这药虽不能立见奇效,但可缓得住痛楚。”她只语声温柔,令他心安。

  玉盏送到唇边,夜天凌却猝然扭头,难再隐抑的呛咳中衣袖落下,点点又见猩红,胸口剧痛袭来,发际密密尽是冷汗。

  卿尘手执罗巾匆忙去拭,听他嘶哑的声音问道:“那药,真的不能再用?”

  心中悚然,她坚决摇头:“不能,若用下去,就再也摆脱不了它,必定生不如死。”

  停顿片刻,夜天凌渐缓过劲儿来,伸手接过玉盏,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薄笑清淡;“我知道了。”

  §下卷 第三十四章 傲骨冰心彻明寒

  天光似水,自遥遥天际漫上龙壁殿阶,落在玉色流岚宫装之上,濛濛清冽,依稀是几分静寒。

  冥执步到殿前,对自此望向太极殿的皇后禀道:“娘娘,小王爷来了。”

  “元修叩请皇伯母万安。”身后一声尚带稚气的问安传来。卿尘转身,淡淡晨光之下湛王世子元修身着水色锦绣单袍,头绾瑞珠冠,身量虽小,举手投足间却潇洒,端端正正一个跪礼之后,抬起头来。

  明湛双眸,眼波一漾,竟直撞入人心里,卿尘刹那有些恍神。

  赫然便是那个人,温文尔雅含笑的唇,无论何时何地都无懈可击的风仪,一言一笑,令人如饮甘露,如沐春风。

  却不知这时,他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她伸出手,让元修过来。元修小时候调皮爱闹,长大后性子却渐渐安定,尤其封王之后时常跟随皇后,倒叫不少人私下议论,小王爷形貌像湛王,脾气秉性却越来越肖似皇后。

  卿尘将元修打量一会儿,问道;“皇伯母想让你这几天搬来含光宫一起住,你愿不愿意?”

  元修上前牵了她的手,仰头笑道:“能跟随皇伯母身边,我当然愿意。”

  “那便好。”卿尘颔首,便带他往殿中走去,元修突然问她:“皇伯母,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卿尘却一笑不答,只说道;“方才去请你的那个侍卫冥执,你可认得清楚?”

  元修道:“我认得他,他是含光宫的侍卫统领。”

  卿尘道:“那你记着我的话,从今天起,若不是和我一起,或是冥执来带你,不要跟任何人离开含光宫。”她在凤案旁坐下,轻轻击掌,两侧垂幕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几个青衣宫女,跪至面前,“这几个宫女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如果不是她们送来的东西,记得不要吃。”

  她平稳的话语终于让元修觉得诧异,不解地扭头看向她,她问道;“记住了吗?”

  孩子清澈的眸子隔着凤案倒映在卿尘眼中,秋水无痕,静如薄冰。“记住了。”元修抬起眼睛回答:“那这几天我还去临华殿听说师傅们讲课吗?”

  “暂时不必了,你跟着我,我这里有很多书你可以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好。”元修答应着,对卿尘展开一个干净的微笑。

  日头的光影照进金漆殿门,却几步之遥便停滞不浅,一半明光渐静渐暗延伸进华柱垂幔,大殿幽然森凉,一如往日。

  清墨的气息带着微苦的松枝香味,一幅冰丝笺纸垂下低案。元修收了最后一笔,抬头见皇伯母仍是站在那里,此时放下手中一卷医书,却在案前缓缓踱步,双眉微锁,仍是遇到了不易开解的难事。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叫道:“皇伯母。”卿尘转身,元修关切的道:“你坐下歇会儿吧,站了这么久会累的。”

  卿尘笑容中露出些许疲倦,扶着低案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他写的字,问道:“是哪位师傅教的?”

  元修道:“我临摹的是皇伯父的字,不过,还不是很像。”

  卿尘道:“为什么临摹皇上的字?”

  元修道:“皇伯父的字有气度。”

  卿尘闻言便淡淡一笑,执起笔来,将整幅笺纸抬手一拂,牵开云袖,随笔落墨。

  元修见她笔下所书:

  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
  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

  这几句还是清隽正楷,下面笔锋忽转:

  势似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山鞘追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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