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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左原孙起身道:“王妃……”

  夜天凌淡淡抬手阻止:“左先生请坐,便受她一拜又如何?”

  左原孙短暂的愣愕之后恢复常态,继而无奈一笑,安然落座:“殿下和王妃真是厉害啊!”他不再推辞,卿尘便郑重行了拜师的礼。但左原孙依旧决定先行离开,巩思呈与他彼此深知底细,此时已有了提防之心,他也不宜在军中久待。

  左原孙告辞出去,卿尘亲自送至门外,转回身见夜天凌倚在案前,看着前方似是陷入沉思。

  卿尘略觉无奈,这人真是什么事都只闷在心底。左原孙突然作别,分明叫人一阵空落,他面上却若无其事,甚至连挽留也只说延缓几天,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莞尔轻笑,却一抬头,正撞上夜天凌幽深的黑瞳。

  “高兴什么?”夜天凌问道:“想让左先生留下的那点儿心思得逞了?”

  卿尘坐到他身边:“我才没你那么深城府呢,不过想拜个师父,免得日后给人欺负了,没有靠山。左先生要走,我们难道真拦的住?”

  夜天凌轻笑道:“奇怪了,谁人敢欺负你?”

  卿尘道:“难说你就不会?”

  夜天凌眼中兴味一闪,似乎有灯火的光泽在他眼中跳动,深深盯着她:“欺负倒未必,只是有事想问问。”

  “什么事?”卿尘问。

  夜天凌沉声道:“怎么没人告诉我,你和七弟合奏的那曲子叫什么《比目》?如鱼得水,心有灵犀,天作之合,情深意浓?”

  卿尘斜斜地挑眉看他,琉璃灯下抬眸处,星光滢澈,碎波点点,唇间淡笑隐现,就只那么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他。

  夜天凌深邃的瞳仁微微一收,那纯粹的墨色带着蛊惑,叫人看得要陷进去,“嗯?”他探进那原本幽静的星波深处,缓慢地搅动起一点点细微的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直要侵吞了她整个的人。

  卿尘却突然往后一靠,眸光流转,妩媚里闪动着慧黠。灯色在她的侧脸上淡淡覆了一层诱人的清柔,她慵然靠在长案前以手支颐,闲闲地去挑那灯芯,一边慢条斯理地道:“都曾经沧海了,什么鱼水进了里面,还不没了影子?”

  夜天凌明显愣了一愣,在卿尘狭促地看过来时忽然伸手将她拖到怀中,俯视她乐得没心没肺,却如鲜花般绽放在眼前的笑颜,“现在不管教以后就没法收拾了,看你再得意!”

  卿尘来不及躲闪,轻轻挣扎:“外面有人呢!”

  夜天凌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在门口和她之间看了看,稍一用力就将她自身前抱了起来,大步迈往内室。

  卿尘急道:“干什么?”

  “不干什么。”夜天凌不急不忙拥了她坐在榻上,声音低缓:“明天一早我和十一弟率玄甲军先攻漠城,恐怕要几日见不到你了。”

  漠城和雁凉是现在唯一还与蓟州通连的两郡,玄甲铁骑擅长突袭,将以快袭战术先行孤立蓟州,随后大军围城,一举决战。

  卿尘用手撑开他:“你要我随中军走?”

  隔着淡青色的长袍,夜天凌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就在她掌心处,他将她在怀中揽紧:“别想着逞能,玄甲军可以人马不休地攻城掠地,但不适合女人。你跟着中军会轻松很多,不过……”尾音一长,他的气息略带着丝霸道的不满,吹得卿尘耳边碎轻拂脸颊:“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比目》!”

  卿尘轻轻笑出声来,却冷不妨被他反身压在身下,身旁的帷帐一晃飘落,带的榻前那盏白玉对枝灯绮色纷飞,似洒泻了一脉柔光旖旎如水。

  卿尘静静地看着夜天凌墨色醉人的深眸,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将再多的话都融化在这缠绵的温柔中。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中卷 第三十二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清晨夜天凌离开的时候,卿尘睡的很沉,竟没听到一点儿声响。醒来后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却在手边触到样温凉的东西,一看之下,是那枚玄玉龙符。

  倒不是他忘了带,是特意留给她保管的。龙符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此时夜天凌把这个给她留下,就像是丈夫出门前嘱咐一句“家里便交给你照看了”,卿尘手抚那飘飞的纹路微微一笑。

  大军简单休整随后出,再次扎营已入蓟州边界。先前已有军报,玄甲军顺利攻下漠阳,最迟两日便可配合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因为仍是在军中,卿尘平日还是长衫束的打扮。殷采倩百般央求夜天湛,终于得以留下,却整日连铠甲都不脱,骑马射箭不输男子,有事没事就来卿尘帐中,倒真正和卿尘越熟稔了。

  黄昏时分,帐中早上了灯,殷采倩在卿尘这里待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事,丢下句“我去下湛哥哥那里”便没了人影。

  卿尘摇头笑了笑,左右无事,便拿了枝竹枝在地上随手演化左原孙教习的阵法。帐外不时有风吹得帘帐晃动,忽然一阵旋风卷着什么东西撞上军帐,案前灯火猛地闪晃。卿尘手中无意用力,竹枝“啪”地轻响,竟意外折断在眼前。

  她心头突地一跳,没来由得有些心绪不宁,微蹙着眉心瞅了会儿地上纵横的阵局,起身走出营帐。

  天边长河落日,残阳似血,朔风扑面,漠原如织。大军沿河驻扎,数万军帐连绵起伏,长旗猎猎,尽在暮色下若隐若现。

  她驻足帐前放眼眺望,耳边飘来一阵辽远的笛声。

  笛声飞扬在北疆寥廓的大地上,却不见醉卧沙场埋骨他乡的悲凉,于朔风长沙的高远处转折,飞起弹指千关,笑破强虏的挥洒,更带着号令三军,飞剑长歌的豪迈。卿尘侧凝神听着,一时竟忘了天寒风冷,月白色的玉带随风飘扬,不时拂上脸庞,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也缓缓的退入了大地深处。

  笛声渐行渐远,慢慢安寂下来,卿尘望向大军帅营,一抹微笑透过轻暗的暮色漾开在唇角。

  营帐前有人在说话,卿尘扭头看去,见卫长征同什么人一起走过来。

  卫长征到了近前,微微一欠身:“王妃,中军那边派了两队侍卫过来加强防卫。”

  卿尘已看到营前多了两队披甲佩剑的侍卫,眼前那人手抚剑柄,躬身道:“末将吴召见过王妃!”

  卿尘认得他是夜天湛身边的侍卫副统领,再看那些侍卫的服色,也都是夜天湛近卫中的人,微笑道:“我这里其实也用不着这么多人。”

  吴召恭声道:“此处离蓟州太近,只怕会万一突战事,四殿下的侍卫目前只有半数在此,所以末将奉命来保护王妃。外面风大,王妃还是进帐歇息吧。”

  卿尘也不再说什么,便道声“有劳”回到帐中。

  夜色已浓,一时间四处安静,帐前没有闲杂人等随意走动,几乎可以听见外面营火舔着木柴“噼啪”作响。卿尘静了静心,随手翻了卷书来看,一边抚摸着趴在身上的雪战。

  雪战乖巧地伏在卿尘膝头,本来微微往后抿着耳朵十分惬意,忽然间却撑起身子,竖耳倾听。

  卿尘抬起头来,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依稀听到有人喝斥了一句:“吴召你好大胆!连我也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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