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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上卷 第五十九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四哥!”十一叫了声,突然顿住,心中恍然。身后夜天漓已喊道:“今日真巧了,十一哥也在园中。”

  十一回头道:“刚从兵部出来,就顺便过来看看。”却见卿尘目视蜿蜒消失在山石后的小径,眼底光阴深浅,若明若暗,衬着月白衣衫脸色淡淡,颇有些黯然的意味。

  夜天漓仍是那副散漫模样,一袭窄袖长衫下举手投足都是不羁,笑道:“听说兵部最近忙得人仰马翻,几天都见不到你,母妃今早还说呢。”

  十一道:“也就这一阵,再忙也不及四哥,都几日没正经合眼了。”却见卿尘细眉微微一蹙,转而又恢复了平淡模样。

  “四哥是能者多劳。”夜天漓笑道,“我们才说饮酒赏花,正要差人去找你们,也不知四哥、七哥他们是不是空闲。”

  卿尘眸光微滞,拦住他道:“他们都忙着,人多了反而吵闹,就我们三个人好了。”

  “也好。”夜天漓打量她一眼,抬头和十一交换个眼神,转身吩咐人去备酒。

  三人往桃林而去,远远便见云蒸霞蔚,绚烂无边,当真是芳菲四月,人间美景。

  十一趁空将卿尘扯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和四哥怎么了?”

  卿尘凤眸低垂,淡淡道:“没事。”

  十一一皱眉:“还说没事?一个玩命似的难为自己,一个大病一场现在还惨白着脸,好端端的会这样?”

  卿尘抬头,对他一笑,认真地道:“真的没事,只是一点误会,过些时日自然便好。”

  十一道:“既知是误会,怎不解释清楚?”

  一抹桃色自卿尘眼中掠过,她远远看着那花林,沉默片刻方道:“不解释自有不解释的好处,再说,也不必解释。”想了想又道,“往后你们不要常来找我,但凡行事,谨慎收敛。”

  十一自她话中感觉到几分不寻常,道:“四哥这几天心情可坏到家了。”

  风过芳菲起,翩跹发间,卿尘只应了一声“嗯”,便转身先行。

  林下轻红铺了一地,夜天漓已伸手将一小坛“桃夭”拍开,花香添了酒香,清清冽冽溢了开来,未饮人已醉。

  三人寻了一方平石,随意而坐。卿尘将那衔珠杯执起,白玉中一抹嫣然轻红,妖娆万分。抿一小口,既不烈,亦不呛,只是一点飘忽莹彻的酒意,满是桃花缤纷的风流,偏生又化入喉舌一般,柔柔萦绕缠绵。

  仰头入喉,那一股暖流自腹中直冲上来,不觉双颊已微热,方才那丝缕清气,忽然便漫开了醉人的醇浓,浸透四肢百骸、心魂神窍。

  这酒,浅酌豪饮都是荡气回肠。

  十一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酒,桃夭引鹤,醉中风流。”

  卿尘抬手斟酒,举杯道:“借这灼灼桃花烈烈美酒,贺你二人即将新迁府第之喜。”

  兄弟两人笑着受了,一杯饮尽,卿尘再替他们满杯:“这一杯,为我们有缘一场相识,缘深缘浅都在酒中,今日不醉不归。”

  桃花影里落英缤纷,几巡过后,十一忽觉卿尘今日已饮了数杯,不由道:“这酒后劲烈,你又没酒量,别多喝了。”

  卿尘笑道:“许你醉中风流,不容我酒里乾坤?”依旧把盏在手,斜靠着一株桃树徐徐啜饮,腮侧淡飞轻霞,星眸微醺,眼底却澄澈一片,朦胧笑意似幻似真,映在那琼浆玉液中。

  不管人在何处,前世今生,她看得清楚,扬眉一笑。

  再斟满,同夜天漓饮一杯,将那白玉杯丢下,半醉中偏偏心底明晃晃地清醒,酒入愁肠,只觉胸口火辣辣的,那酒意不知怎么便化出了泪,点染落红纷纷。

  夜天漓正觉痛快,突然见卿尘落下泪来,不禁诧异:“这是怎么了?”

  卿尘却笑道:“来,再喝!”

  十一已将她杯子拿开:“卿尘!”

  卿尘见他阻拦,也不去找杯子,挥手道:“好吧,已经醉了,我不喝了。”靠在树下,仰起头,妖艳桃红在她水蒙蒙的眸底映得分明,但脑中千头万绪,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这酒像掀开了五脏六腑,将沉淀至深的东西一并翻腾上来,再也抑不住。

  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曾同那些朋友买酒言欢,高谈阔论,笑灯红酒绿,将年华纵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嘲弄地看了看衣间桃花,糊涂了,忘了现在她是谁呢,果然酒是会醉人的。

  但是醉又如何?

  有些事一样不能做,有些话一样不能说,有些人一样不能见。

  醉得清醒,亦不允许自己糊涂,莫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白石广场平坦庄严,宽二十丈有余,遥接致远殿前殿。一旁大道两侧植着各色树木,虽都是参天直立,却因广场空阔并不显得十分高大,数日春风过,雨水又足,如今枝头已绽出巴掌大的小叶,阳光下轻荫点点,十分惬意地招展着。

  夜天凌踏上殿前的玉阶,当职的内侍上前道:“四殿下,陛下今日在武台殿,请您和十一殿下来了便即刻过去。”

  夜天凌点点头,也没说话,负手而行,若有所思。“四哥!”十一在身旁道,“你就这样去见父皇?”

  “怎么?”夜天凌停下脚步。

  十一道:“眼下大好春光,你一脸严霜看着倒像三九寒冬,父皇能不问吗?”

  夜天凌眉心微皱,高处望去,大正宫北侧岐山一脉峰峦起伏,如今尽带春意,深浅翠绿层层叠叠,叫人眼前一清。他站在殿前静了静心,转身道:“走吧。”

  十一暗中摇头,说是误会,却也不知要僵到什么时候。进了武台殿,没想到卿尘竟在,接连几天早朝没见到她,两人都以为她尚未回宫。夜天凌身形微微一顿,卿尘正在和天帝说话,此时闻声回头,本来便没多少血色的脸上似乎更添了苍白,却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幽深。

  “儿臣见过父皇。”

  “四殿下,十一殿下。”

  淡到极致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如千斤。夜天凌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处,卿尘亦静静转身,重新面对天帝身前的皇舆江山图。

  “卿尘,给他们看看。”天帝抬手命夜天凌和十一起身,仍旧注视着地图在想事情。

  卿尘自龙案上取过一道本章,犹豫了一下,上前递到十一手中。十一背着天帝,目光中带着担忧地在卿尘和夜天凌之间看过。卿尘缓声道:“这是东越侯上的本章,请求增加海防军费,扩招水军。原因是自去年始东海一线常常遭到倭寇袭击,今年以来已有二百八十多艘商船及渔船遭劫。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本月壬午,倭寇竟攻到琅州府重兵布防的近海,虽被击退,但双方都损失较大,只能说是惨胜。”

  夜天凌接过十一递来的本章,习惯性地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听卿尘略说重点,听到这里问道:“四个月来二百八十多艘船只遭劫,岂非每天都能遇上倭寇?”

  卿尘道:“照这个数字推算,是每天至少有两艘船只遇事,听起来非常频繁。”

  “未免太过频繁。”夜天凌道。

  “倭寇攻到近海,是上岸交战了还是海战?这不是小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十一也思量着道。

  “本章中一笔带过,语焉不详,显然重点不在此。”卿尘道。夜天凌这时才浏览了一下本章:“重点在军费。”

  天帝此时转身问道:“凌儿怎么看?”

  夜天凌斟酌了一下,道:“儿臣认为,这道本章应该驳回。”

  “说说看。”天帝道。

  夜天凌道:“东越侯此时上这种本章,显然是因南疆分封六郡之事投石问路来的,既然定了要撤藩,便没有必要再往里面填银子。何况,去年年底琅州水军军费刚增了四十万,现在竟再要六十万,也没有这个道理。”

  “那倭寇呢?”天帝再问。

  夜天凌略一沉思,道:“禁海。”

  天帝蹙眉思量:“禁海?”

  “陛下,”卿尘淡声道,“四殿下的说法有欠考虑,禁海一事不可轻易为之。”

  天帝道:“怎么说?”

  卿尘禀道:“东南沿海一线的商船贸易是当地税收之重,亦是百姓生存之道,一旦禁海,两面都将失去依恃,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会因噎废食。对倭寇越是忌讳退避,他们便越张狂,以攻为守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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