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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卿尘轻声道:“放舟五湖,青山远,不惹凡尘。四哥,你喜欢那样的日子吗?”

  夜天凌低头问道:“你喜欢?”

  卿尘没有说什么,将头埋在他的膝间。

  夜天凌见她不说话,也静声不语,四周寂然无人,只有依稀的月色穿过薄云映在雪光深处。

  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如此熟悉,似乎曾经就是这样和她一直坐着,已经千年万年,很久都没有变过。一会儿,他淡淡道:“你若喜欢,日后我带你去。”

  卿尘轻轻“嗯”了一声,伏在他温暖的怀中神志有些迷糊,折腾了这么久没有休息,此时是有些撑不住了。

  夜天凌俯身看了看她,她迷迷糊糊道:“四哥,原来你也会着急。”毫无意识地呢喃。

  夜天凌一愣,随即眉间掠过柔软,轻轻起身将她抱起。

  卿尘只在半梦半醒间觉得身子一轻,随即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夜天凌将她送回遥春阁,看她在睡梦中依然蹙着眉头,但人毕竟是在面前了,转眼可见,触手可及。想起今早听到延熙宫消息时,心里那种猛地被利刃穿透的感觉,几乎立时便洇出血来。今日他若是不来这延熙宫,便真的要被那焦虑不安逼得发疯。

  是什么时候,眼前人成了心中盈盈淡淡挥之不去的牵挂?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却凝神静气也忘不掉。

  窗外有一点月光透进来,在卿尘脸上映出轻浅的影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夜天凌静立着凝视她半晌,方转身出去,轻轻将门掩上,刚走没几步,突然低喝一声:“出来!”

  暗中有个身影转出来:“殿下!”竟是冥魇,一身绯色的宫装,更衬出面上冷艳。

  夜天凌扭头问道:“谁准你私自进延熙宫了?”

  冥魇垂首道:“大家得知凤主和殿下都进了延熙宫,怕有不测。”

  夜天凌道:“有事我会找你们,延熙宫现在是非常之地,你们不得擅自涉足,你也尽量不要离开莲池宫。”

  “是,我定会保护好莲妃娘娘。”冥魇答道,“雪战这几天十分不安稳,我擅自做主将它带了来,请凤主看看。”她怀中有什么东西窝在那儿,一松手,雪战便自衣衫掩盖的地方跳出,嗖地就不见了踪影。冥魇一惊,夜天凌道:“无妨,它去找主人了。”

  冥魇往卿尘的房间看了下,取出一封信交给夜天凌,道:“我们已将鸾飞姑娘接出来了,她将事情真相写了一封信给太子,请殿下过目。”

  夜天凌将信看过,稍后道:“送去松雨台给太子过目。”

  冥魇不解道:“将计就计,若太子被废,岂不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殿下何必如此呢?”

  夜天凌负手身后,看着一轮轻月缓缓地隐入云中:“我自有分寸,你将信送去便可。”

  冥魇便不再多言,垂眸道:“属下知道了,此地凶险,请殿下和凤主多加小心。”

  “去吧。”夜天凌挥挥手,冥魇借着月色悄悄看了他一眼,身形轻闪消失在树影深处。

  夜天凌独自立在夜色下,抬头往松雨台方向看去,眸底瞬间带过复杂的光泽,似喜似悲,慢慢地沉淀到那幽黑至深之处,了无痕迹。

  §上卷 第四十八章 九峰晴色散溪流

  一连数日,卿尘待在遥春阁东室,几乎足不出户不眠不休。用来实验的小白鼠不断死掉,为怕传染扩散,只能用火化来处理,今日已经正好是第十只了。她只觉疲惫、失望、愁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心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气闷地以手撑头看着那些医书草药。如果有实验器械和必要的药物,这疫症或许并不是无解的东西。而现在她就像在一片沙漠中站了三天三夜,明知道身边就有水却怎么也拿不到,简直快要发疯。

  所有人都被隔离在外,只有雪战没人拦得住,赶出去再跑回来,一直赖在卿尘身边,卿尘伸手按着它的脑袋,一筹莫展。

  雪战安静地趴在那儿任她按着,突然金瞳一瞪,嗖地蹿了出去,吓了她一跳。她抬头看去,发现它正叼住只小白鼠,原来是方才喂药后有笼门没关紧,跑了一只出来。她忙喝道:“雪战!”

  雪战极通人性,听得主人命令便将小白鼠放下。小白鼠因挣扎得厉害,脖颈上被咬出伤来,殷殷流出鲜血,雪战舔舔舌头,瞬间将嘴边一点血痕清得干干净净。

  卿尘一时没来得及阻止,心中担忧。雪战乃是神异灵兽,身含剧毒,这只小白鼠怕是活不成了,但小白鼠都是特意喂服了病人痰液用来试药的,万一雪战也被染上,便十分麻烦。卿尘为防意外,特地设法将雪战也隔离开来。谁知到了第二日,非但雪战无事,那只被它咬过的小白鼠竟也活蹦乱跳,一点儿病态都没有。

  卿尘甚是惊奇,脑中灵光一现,引逗雪战再咬了一只小白鼠,可这次小白鼠浑身抽颤,没撑上半个时辰便死了。她却并未灰心,凝神思索,翻书配药,又抓来一只已然发病的小白鼠,如法炮制先喂了大黄等药物,再放去令雪战咬伤。隔日再看,发现和第一次一样,这小白鼠虽腿上受伤,一瘸一拐,但精神已经不似前日那般委顿不堪。

  卿尘大喜,想到了以毒攻毒的方子,抱起雪战一边哄慰,一边小心翼翼自它前爪放了些血出来。雪战对她甚是顺从,虽然呜呜不满,但却没有太过挣扎。

  卿尘给它包扎好伤口,将血和药物调和熬制,再在小白鼠身上试药。一夜趴在桌上迷糊,几次醒来去看那些小白鼠。待天亮时,之前奄奄一息的几只小白鼠,有两只已然死了,两只并无明显好转,却还有三只竟恢复了精神。她又小心喂了些调好的药物,再过了两个多时辰,剩下的两只小白鼠竟也开始在笼子里找东西吃。卿尘心中一阵狂喜,只觉得突然云破天开,多日疲累再也不顾,举步便往外跑去,一边喊:“四哥!”

  夜天凌这几日除了巡查各处,起居理事都在西室,就近陪着卿尘,卿尘身边的医书倒被他翻阅了不少,此时听到她突然大喊,丢下书起身来看。

  卿尘沿着复道长廊小跑了几步,猛然间心口一痛,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一般,身子一个踉跄便往前栽去。夜天凌身形极快,闪到面前一把将她抱住:“卿尘!”

  卿尘靠在夜天凌怀中,只觉得心间一阵阵钝痛,扩散出去连呼吸都滞住,难受地握住胸口,断断续续道:“扶……扶我……躺……下……”

  夜天凌一边慢慢托着卿尘就地躺平,一边急喊:“宣御医!快!”

  随后跟来的晏奚没等他说完,答应着转身向外奔去。卿尘缓了缓,对夜天凌道:“药……太后……”

  夜天凌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原本波澜不惊的声音也带了几分焦急:“先别说话,御医马上就来。”

  卿尘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是心疾的症状,却不想此时毫无预兆地发作了起来,只能勉强调整着呼吸,以期缓解痛苦。

  不过片刻,晏奚同宋德方快步冲了进来,一边跑着一边催促:“宋御医,您快点儿。”

  寒冬之日宋德方却出了一头的热汗,见状一惊,急忙跪在地上把了脉,对夜天凌道:“殿下,这是心疾,莫要移动郡主,平躺为宜,老臣这就拟方子。”

  赶来伺候的侍女拿着宋德方的方子去熬药。卿尘神志还算清醒,此时疼痛倒稍缓了些,她虚弱地道:“我找到……了……方子……白瓷盅里……有药……”

  宋德方猛地抬头和夜天凌对视一眼:“郡主找到了医治疫症的方子?”

  卿尘点了下头:“还不……确定……要小心服用……”

  夜天凌道:“你先歇着,什么都别想,自有他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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