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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其后素娘正好赶来,半明半暗中见到谢经的样子低声惊呼。卿尘看过去也微微一愣,谢经几乎全靠冥魇的扶持才能支撑身子,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身旁一摊殷殷鲜血正在缓慢流淌扩大。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门外地上星星点点皆是血迹,想必是他一路留下的。

  素娘急忙上前帮忙搀扶,见卿尘挡在榻前,叫道:“公子!”

  卿尘眸中浮光一亮:“何必还要装下去,难道你还当我是宁文清?”

  素娘与谢经日久相处,彼此情意深重,急声道:“……凤姑娘,救人要紧!”

  卿尘脸色虽不变,眸中却略有缓和,侧身让开路。

  素娘和冥魇将谢经扶至榻上查看伤势,卿尘在旁冷眼看着。除了原本被夜天凌所伤的右肩,谢经身上深深浅浅竟有多处伤口,最严重的是腿上一剑,显然已伤及动脉,鲜红的血液不断自伤口喷涌而出,在黑衣上染透浓重的暗色,很快便洇上被衾,他面色惨白如纸,已是失血过多几近休克。

  血似是止不住,冥魇素来没表情的脸上此时已失去冷静,俯身用布巾替谢经压着伤口,不停地低声叫道:“大哥,大哥!”素娘匆忙取来伤药,一敷上伤口,便被涌出的鲜血冲得四散流开,她正心急如焚,听到卿尘冷声道:“让开!”

  素娘知道卿尘医术高明,急忙让开。卿尘衣襟一掠跪在榻前,抬手压住谢经股动脉,血流之势立刻放慢,“撕些布条来。”

  冥魇撕裂床上绸帛递过来。卿尘用熟练的手法将绸带在伤口靠心脏一端缠绕了两三周,打个半结,指着案上闲置的象牙骨扇道:“把那个给我。”

  素娘伸手取过,卿尘将骨扇放在半结上打了个全结,再轻轻扭转,谢经伤口血流顿缓,逐渐停止。她将伤药敷在此处,才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伤口,和腿上的伤比起来,都还算轻伤,但肩上夜天凌那一剑也颇为严重。她迅速包扎处理,隐隐皱眉,不知谢经为何重伤至此,下手之人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待伤口处理得差不多,她回头将药丢给冥魇,起身问道:“夜天凌既说放你们走,便不可能再行追杀,发生了什么事?”

  冥魇道:“我们遇上了碧血阁的人。”

  素娘神色一变,卿尘问道:“碧血阁是做什么的,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冥魇道:“碧血阁一向同长门帮狼狈为奸,我们上次几乎使长门帮被连根铲除,便彻底撕破了脸。今晚他们乘人之危,哼!若不是大哥早受了伤,他们哪能轻易得手。”

  提到今晚之事,卿尘凤目微冷,回身道:“那么你们又是什么人,什么组织?”

  冥魇和素娘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却听到身后有人答道:“冥衣楼。”

  三人往榻上看去,只见谢经已然醒来。卿尘注视他片刻,淡淡道:“谢兄,你瞒得我好苦。那日一见面便故意将我带进四面楼,设法让我留在此处,你明明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却故作不知,今晚又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谢经在素娘的扶持下靠在榻前,对她说道:“文清……”

  “卿尘。”她打断谢经的称呼,“既然早就知道了,何必再掩饰下去?不管你为什么与我结交,我凤卿尘可一直当你是朋友。”

  谢经神情轻微一动,说道:“好,卿尘,与你为友是我谢经生平一大幸事。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定是有些怒气,虽然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但之前种种,我先给你赔个不是。”说话间自榻上艰难撑起身来,便要对她赔礼。

  卿尘上前抬手止住他:“你这是干什么?”她似是轻吐了口气,问道:“气归气,但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朋友,所以你必有理由。那么你们奉谁的命,行什么事,又为什么找上我?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刺杀夜天凌?”她目光静静自谢经那里掠到素娘和冥魇脸上,不知为何他们三人像是对她有些敬畏,竟都将眼睛避开。

  过了会儿,还是谢经说道:“你所问的我不能做主回答,有些不能说,有些我也并不十分清楚。”

  卿尘眸中幽深微亮,依旧看着面前三人:“那么找能做主的人来,今天我必定要个答案。”

  谢经沉吟了一下,对素娘道:“去请冥玄护剑使。”

  素娘看了看卿尘,快步出去。谢经和冥魇都沉默不语,屋中一时有些滞闷。

  卿尘立在榻前,突然皱眉对谢经道:“冥玄护剑使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她说话时眉梢一挑,神情中带出几分戏谑。

  谢经和冥魇同时一愣,谢经苦笑道:“啖其肉,食其骨,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怨气吧?”

  却听卿尘又道:“若是能吃,我倒很想待会儿把他炖了给谢兄补补身子。他派你去刺杀夜天凌,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是送死?”

  气氛微微一松,谢经知道她言语中实际上是在维护自己,笑了笑道:“我们兄妹自小由冥衣楼抚养长大,此生都是冥衣楼之人,若有需要百死莫辞,这种任务不算什么。”

  卿尘道:“刺杀皇子,无论成功与否,将置四面楼于何地?你、冥魇、素娘,楼中的这些女子们,甚至天舞醉坊,岂非统统都要陪葬进去?”

  谢经略一思索,说道:“事情终究还是要问冥玄护剑使,不过问明白了我便喝不到补汤了也说不定。”

  此时连冥魇都莞尔,卿尘更是忍不住抿嘴一笑。谢经看了看她,道:“还是笑好,没想到你沉下脸来还真骇人。”

  卿尘修眉微掠:“不弄清今晚之事的原因,我并不十分有笑的心情。”

  谢经道:“我只能告诉你,对于冥衣楼这样的组织,刺杀不过是受人委托,还能有什么原因?”

  卿尘道:“受何人委托?”

  谢经摇头道:“委托人的身份不能透露,这是规矩。”

  卿尘也知道有这种规矩,唇角不满的一紧,却听有人道:“此事凤姑娘不妨猜一猜,其实并不难。”

  说话间,素娘和一位老者进来室中。那老者以黑巾遮面,看不到容颜,气度深藏如山渊空谷,平和冲淡,抬眼时目光如若实质般落到卿尘脸上,拱手道:“冥衣楼天枢宫护剑使冥玄,见过凤姑娘。”

  卿尘道:“久仰。”心中只觉得这人眼神语气十分熟悉,但思索时又摸不着头绪,便问道:“听方才的话,冥衣楼似乎并不打算替事主保密。”

  冥玄道:“规矩不可破,但凤姑娘自己若猜到是何人以黄金五万两的价钱要凌王性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黄金五万两,好大的价钱!卿尘暗自一凛,脱口道:“是天朝皇族之人?”

  冥玄笑道:“中原皇族之间虽有争斗,但尚未到这等地步,恐怕还没有人这么想要凌王的命。”

  卿尘垂眸,一时静而不语,稍后说了简单的几个字:“突厥王族。”

  冥玄只在眼底掠过一丝赞许的笑,卿尘心领神会地挑了挑眉。能出得起如此价钱的人,非富即贵,而对于突厥一族,莫说五万两,即便是十万两黄金能买夜天凌的命或许都肯。夜天凌自十五岁领兵以来,先后数次大败突厥东西两部,令其失却漠南漠北近万里疆土,葬送兵将无数,其中还包括东突厥始罗可汗的胞弟戈利王爷,突厥一族对他可谓畏似鬼魅,恨入骨髓,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想看到夜天凌死。

  她不屑道:“不成器,难怪次次败给凌王。”

  冥玄从话中自能听出她与夜天凌颇有渊源,问道:“凤姑娘似乎和凌王十分相熟?”

  卿尘淡淡道:“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便凭这两点,此事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冥衣楼受了这委托,可否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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