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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侍女低了头道:“王爷吩咐的,不许惊动王妃呢。”

  心里暖了一暖,我顿时嗔意全无,懒懒坐到妆台前,连梳妆也没心情了。

  女为悦己者容。

  他出府了,我为谁梳妆?为谁妩媚?为谁如蝶儿般招展美丽的翅翼?

  安亦辰走了七八日,预料大军已到边关了,夏侯府中忽然传出一则消息,说是夏侯明姬偶然出宫回府探望祖母,却在自家园中被一种毒蜈蚣咬了,生命垂危。夏侯皇后非常着急,几乎把能派出的太医全派了过去,要求务将夏侯小姐救醒。

  夕姑姑听到这事,望了我一眼,道:“幸亏王爷远远出征去了,不然这事还说不准会赖到王爷头上呢。听说王爷一直怀疑是这个夏侯明姬背地里使坏害了公主滑胎,从不正眼看这夏侯明姬一眼。人人都说王爷可能要找她算帐呢。”

  都快到冬天了,又是大贵人家的花园,怎会有那么毒的蜈蚣,咬一口就能送人命?

  我窥探茹晚凤,却是轻盈淡笑着,眼底一抹轻蔑而兴奋的嘲讽。我便知必是安亦辰派人下的手了。若说夏侯明姬与此事无关,我断断不信,但凭安亦辰的手段,也绝不肯明着和夏侯皇后把脸撕破,所以只得静等机会。

  如今他出征在外,夏侯明姬出事,夏侯皇后怎么也不可能把帐记到他的头上;而在夏侯府出事,她也不好穷追,总不成把自己的娘家人一个个抓起来严刑拷问吧?大贵人家,总有些私事是见不得人的,假如问出些大损颜面的,更加得不偿失了。故而夏侯皇后包括夏侯府主人夏侯岚,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此事当作一件意外来处理,只求救人,不求甚解。

  但安亦辰对倾心于自己的表妹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也叫我大出意外,又大为感动。

  他无非想为我报仇而已!

  不管夏侯明姬这次能不能逃过劫难,在我总算出了口气,从此和她两不相欠了。

  转眼到了冬月初,天气越发寒冷了,想那边关白草连天,黄沙漫漫,此更该寒意深浓了,也不知安亦辰记不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多加件棉衣,多吃两口饭,好漂漂亮亮地回来见我。

  明月投影,千里相共,也不知目送归鸿时,他可曾记起我?

  正念想时,安亦辰已派人从边关送了平安信回来,又带了两张白狐狸皮给我,说是安夏那边特产的稀种雪狐,制成的裘衣暖和得如同火盆拥在身上一般。

  知道安亦辰平平安安,并时刻记挂着我,我顿时开怀不已,精神好了很多。

  可惜安亦辰在信中又特地提起让我天天吃药之事,夕姑姑、茹晚凤又开始天天催逼着我吃药。——我不喜欢那些苦死人的药,自觉恢复得差不多时,便和夕姑姑、茹晚凤捉起了送药和倒药的迷藏。但安亦辰特意提起此事,我只得勉强听话喝了两天,若是夕姑姑不高兴告上一状,只怕安亦辰又会担心。

  无聊之际,我开始打着主意,想亲手给安亦辰缝件衣裳。

  夕姑姑知道我从来不事裁剪,听说我的主意,虽是惊得下巴快掉下来,还是立刻点头,帮我准备布料剪子针线等物。我叫人又找了些普通的白狐皮来,再要几匹暗紫云纹流彩羽毛缎来备用。

  夕姑姑道:“公主,一件衣裳,用不了那许多布料。”

  我笑道:“我打算做两件一模一样的斗篷,一件大些的,给秦王穿,一件小些的,我自己穿。然后等他回来,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斗篷携手走着,一定好看得紧。”

  夕姑姑眼睛笑得直眯起来,道:“有道理!有道理!”

  我将安亦辰送来的雪狐皮拼在背部以及胸腹最需要保暖的地方,其余地方则用了普通白狐狸皮,在夕姑姑帮忙下,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将安亦辰的那件斗篷做好。但见暗紫云纹羽缎的面子溢彩流光,华贵而不显招摇,四缘所镶洁白的风毛亦极好,平添了几分优雅宁和。只可惜不能细看,初次学针线活,那针脚稀疏凌乱得很是不堪,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我不小心扎破手指留下的小小血点。

  不知道安亦辰看到那些针脚,会不会把笑掉大牙?

  他要笑话就笑话吧,反正我衔凤公主第一件亲手缝的衣服,是给了他了,他就偷着乐吧!

  我随即将斗篷包了,让安德派人送往边关,同时传口信道:“如果嫌不好,就不要穿,带回来我送别人。”

  第九章 疏影暗香没血光

  安德竭力维持着脸上的严肃和平静,可听了我的话,到底还是把嘴笑得一歪,道:“王爷若知是王妃亲手做的,只怕连穿都不舍得穿呢。”

  我得意地一笑,又叫茹晚凤再去兵部找熟识的人打听一下边关的动静。

  听说,前去清剿贾、白军队的,是南越的太子宇文清,他的行兵用策,诡异莫测,屡屡突出奇兵,连俘带斩,灭了燕州大部分的农民军。安亦伦赶到时,燕州大部已为南越所有,安亦伦欲从旁侧出击,分占部分燕州势力,却被宇文颉带了五万人马,打得几无招架之力。

  神奇的是,听说宇文颉这五万人马中,竟有三万是宇文清刚刚收编的农民军。再不知宇文清用了什么办法,竟在短短时间中让收编的散乱军心迅速归附了自己,成为对付安氏军队的绝利宝剑。

  安亦伦燕州败绩,随即向安亦辰求援,安亦辰以需防安夏趁晋军新败偷袭为由,继续镇守幽州边境,并劝安亦伦放弃燕州,勿与南越新胜之军对抗。

  安亦伦拒绝,并参上一本,怪责安亦辰贻误军机,安亦渊亦从旁附和;但镇国大将军端木适,辅国大将军程去非,右相谢洪楚都认为安亦辰出兵本以镇守幽州边境、对敌安夏为主,作为主帅,他有分析形势,采用最佳战略的权力;并认为从战场形势分析,宇文清大军士气正高,燕州境内贾、白余党已不足为患,有足够的能力对抗安亦伦之军,的确不宜再攻燕州。

  但安世远本就冲了燕州而去,此次却全部落入南越手中,未免心中不甘,一时犹豫不定,不知如何论断。

  我听了这些情况,着实捏把冷汗,如果安亦辰答应了亦伦的要求,岂不是和宇文清交上了锋?而宇文清,实在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春天时就初次设谋曾生擒过安亦辰一次,经历这段时间在军中磨砺,想来更加可怕了吧?

  可怕。我从没想到过,我有一天会把这个形容词用到宇文清身上。记忆中那个白衣翩然,不惹尘埃的人物,那个为我曾在出世入世间徘徊很久的人物……

  我苦笑,并不奇怪地发现,我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安亦辰。我盼着安亦辰大胜,盼着他回来,继续用他的温柔包围过,将我捧在手心细细呵护。

  但我也却不盼宇文清死,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滚回他的越州去,做他称雄一方的大越太子,从此再不见面,再无牵扯。

  或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恨宇文清,虽然他负了我,虽然他杀了萧采绎,虽然他追杀安亦辰甚至想把他活活折磨至死……

  我的雪狐斗篷到底没有自己做,勉强裁剪好,就扔给了夕姑姑。说到底,我还是个懒人。夕姑姑赶了两天,就将那斗蓬做好了,针脚细密均匀,式样华贵飘逸,比我给安亦辰做的那件精致多了。

  于是,便很好奇安亦辰拿到那件雪狐斗篷后的反应,但送斗篷去的家将十来天都没有回来,也不知路上在怎么慢慢晃悠了。

  我天天在府里转悠,几乎把各个院子里有几棵花几棵树都数清了,早就不耐烦,遂和夕姑姑说了,要带了茹晚凤乘了车到瑞城郊外走走。夕姑姑知我憋得也久了,只再三嘱咐了一路小心,到底放我们去了。

  闻道东郊有个香雪园,却是个极大的梅园,里面两座小山丘,遍植了各色梅花,从冬月至来年二月,俱有疏影吐香繁花绽放。我当日在宫中时就曾听说过,此时有机会,自是不肯错过,当下就决定了第二日去香雪园。

  也算得是天从人愿,晚间居然下起了雪,到晨间雪虽小了,路上已经积起了挺厚的一层白雪。这踏雪寻梅,更是人间雅事,只是一路之上,就不宜乘马车了。我遂不理夕姑姑的阻拦,径让人备了鞍马,让茹晚凤和我一起乘马出行。

  茹晚凤苦着脸道:“王妃,这行么?马性无常,若有个闪失,叫我如何对秦王交待?”

  我怒道:“你若不陪我去,我便自己去,若有个闪失,看你如何对秦王交待!”

  茹晚凤到底还是倔不过我,只得也骑了马,伴我一路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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