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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一抬头,我看到蓝天之下,宇文颉的脸无限放大,狰狞在眼前,“栖情公主,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山下传来母亲痛彻心扉的惨叫:“栖情!栖情!”

  “母亲!”我想大声向母亲求救,勉强向母亲投去一眼,却看到颜远风正努力拉过母亲向我伸来的手,要将她带走。

  母亲在发烧,母亲刚摔了跤,母亲一定已经受了伤。我心念电转,叫道:“母亲,不用管我,你们快走,快走!”

  握住了袖间藏的利匕,我透过衣袖,狠狠向宇文颉腰间扎去。

  宇文颉没想到手下的小小猎物也敢反抗,匆忙闪开时,腰间皮肉还是被扎破了,渗出血来。他啪的一个耳光用力扇在我脸上,将我的手使劲一扭,我痛得失声惨叫,而握着匕首的那条手臂已经软软垂下,显然已脱臼了。因为用力过猛,我的半边衣衫已掉落,露出了藏在脏衣破袍下的雪白肩膀。

  宇文颉惊叹一声,将我不断挣扎的另一只手也扭到身后,一把扯开我的胸衣,哈哈笑着,低了头向下就啃。我再也禁不住那种极端的痛苦和羞辱,发狂般大叫着,努力将我的头撞向一旁的山石,只愿就此死了,还可保全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去见我的父皇。

  可宇文颉把我的身体扣得好紧,我拼了命也撞不过去,耳边是宇文颉的邪笑,“你便是死了,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他那可怕的大手塞入我的胸衣,我听到自己凄厉的呼喊在山谷间回旋着,连天地都要颠倒混乱了。

  应和我惨叫的,是母亲嘶心裂肺地痛叫:“天哪,栖情!栖情……”

  下一刻,是一串剑光带了凛冽杀气,直奔宇文颉。

  宇文颉将我甩在地上,猛地拔剑,对上疯了般卷上来的对手。

  我软软地倒在地上,头上已磕破了皮,鲜血涔涔而下,模糊了我的双眼,只觉得金光乱闪,再也感觉不出是自身的幻觉,还是刀锋的冷光。

  但我知道,是颜远风。

  那看着我长大,扶着我蹒跚学路,摘葡萄给我吃的颜叔叔啊,他怎会忍受我在他眼前被人迫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依稀,有人从地上揪起我,拉着我脱臼的手臂,毫不怜惜地将我拽起,而我已经软得如同一团棉花,连叫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被宇文颉一耳光似乎也打出了严重的耳鸣,耳朵里似塞了什么东西,嗡嗡乱响,一会儿听得见,一会儿听不见。

  但我还可以看得到,看得到颜远风正在和宇文颉带来的二三十名高手狠斗着,不时看到有人倒下,看到谁的刀剑又在颜远风的灰布袍子上加了一道伤口。而颜远风那颀长的身形依旧在刀光剑影中翩飞,一如我童年时无数梦到的那般潇洒俊逸。不时惨淡飞起的血光,明明灭灭,闪在眼前,尽是他温和怜惜看我的深深黑眸,迷离如雾水般,将我笼罩包围。

  血光之后,我依稀能看到母亲的身影,正挣扎着向山上爬,她以往白皙如玉的手,已满是鲜血,也看不出伤在哪里。隐约听到她还在唤我的名字,于是我也唤我的母亲,一声声叫着:“母亲,快走啊,不要过来啊!”

  母亲,你来做什么呢?你救不了我,也救不了颜叔叔。

  颜叔叔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了,就如宫破那日一般,拼着最后一口气在保护我们。

  母亲,我们对不起颜叔叔。

  此时,颜叔叔如大雁般在空中翻飞了一下,然后落地,几柄刀剑,一齐扎入他的心口。

  “颜叔叔!”我痛哭流涕,拼命挣扎着。

  而母亲突然站起来,望着颜远风坠下的身子,直挺挺地望着,呆住,甚至不知道发出任何一声呼喊。她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眼前的只是一场梦。或者,是她失去了一场梦,一场可能有着圆满结局的梦,在瞬间落空,消逝。

  几个汉子冲下去,抓我母亲,母亲只是呆呆的,由着他们推搡,迟钝得仿佛掉不下一滴泪。

  颜远风并没有立刻死去,他绝望地将手伸向母亲,张着嘴,不知在唤着娘娘,还是婉意。

  他在三年前就该叫母亲的闺名了,这三年,他们本该在一起。

  是我不该那么迂腐,我应该找一切机会,让他们成为幸福的一对。

  父亲既然深爱母亲,也该盼着她开心才是,绝对不会怪罪她。

  “这个小白脸,看来对太后娘娘真够深情厚谊的。”宇文颉满脸笑容望着母亲,道,“京城被安氏攻破,娘娘不去投宇文氏,却跑到黑赫,想来就是为了和这个小白脸双宿双飞吧!”

  他又用剑柄将我的下颌抬了抬,笑道:“就是不知,有没有大小通吃?”

  我啐了他一口,这次却是巧了,一口血痰,准确无误地飞到宇文颉脸上。

  宇文颉忙着去擦,笑道:“栖情丫头,看在我三弟的分儿上,我不和你计较,但待会儿你先得让我验一验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有没有资格进我宇文家的大门!”

  我已懒得说他无耻了,跟他讲道理,显然只是浪费体力。

  躺在地上的颜远风胸口剧烈起伏着,握着宝剑的手浸润在越来越多的殷红血液中,慢慢绞紧,忽然跃起身来,向宇文颉刺去。

  宇文颉没料到颜远风凶悍至此,匆忙避开,冷笑道:“还做困兽之斗吗?你以为你还活得了吗?”

  颜远风一击不中,精气尽散,宝剑咣当一声落地,身子随之向前倒去。

  我用力挣开被惊呆的军士的手,抱住颜远风垂落的身体,叫道:“颜叔叔!”

  颜远风那曾让我迷惑了整个童年时代的如潭黑眸,依旧碎影迷蒙,叹息声低哑而痛彻心扉,“婉意,栖情,我终于……还是护不了你们……”

  母亲爬到他身边,张着嘴,只是说不出话,大滴大滴的泪珠直滚下来。

  宇文颉指着颜远风,喝道:“把他拉开,绑到树上去,用鞭子抽,把他抽成肉酱!看这俩娘儿们怎么个哭法!”

  “畜生,你敢!”我喝骂着,可仅凭一只可以动弹的手,如何拉得住颜远风?母亲凄楚地唤了声“远风”,待要伸手拦时,被宇文颉一脚踢在心窝,顿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眼看颜远风被捆到树上,宇文颉带着痛快的笑意指点人去责打时,忽然听到有人清冷道:“这人几处要害已受重创,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不知宇文二公子和他有何冤仇,是不是还打算鞭尸?”

  宇文颉匆忙抬头,已失声道:“安亦辰!”

  我神思恍惚地将眼神从颜远风身上转到来人身上。

  果然是安亦辰,一身清淡蓝袍,狐皮滚边,雍容俊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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