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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我顿时怒气勃发,差点儿要将拳头砸到这老头的脸上,“你是说,我生为大燕王朝的公主,却去兴别人的邦,旺别人的国!”

  徐敬天无视我的愤怒,继续扫他的地,自语般叹道:“大厦已倾,奈何逆天而行?作孽啊,作孽!”

  我快要迸出眼泪来,正想让夕姑姑叫人来,好好教训一下这妖言惑众的老头,忽听得台下有人大叫:“公主!公主!”

  我忙探头看时,却是母亲宫中的内侍总管刘随,正仓皇地冲我大叫。

  “什么事?”夕姑姑慌忙问道。

  刘随脸色青白,答道:“摄政王爷传了话来,说前方吃紧,有请皇上御驾亲征呢!”

  宇文昭要君羽上战场?

  一个十岁的孩子,未经风雨,不解用兵,不会武功,把他拉到战场上去做什么?

  我再顾不得理会那个妖言惑众的老头了,提了裙子向昭阳殿飞奔而去。

  第四章 花落更伤春

  昭阳殿,阳春三月的美好天气,却浮泛出颓丧悲愤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殿中,一眼看到我的母亲,我那温婉清雅举世无双的母亲,瘫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月白的衣裳,紧裹着她纤薄的身体,繁复的裙摆无力地耷拉垂曳在大红缠金线绣的地毯上,如飞鸟断折的翅翼,重羽离披铺地。宫人都缩在远远的,只在墙角垂泣。

  “母后,母后!”我轻声唤着,眼泪止不住便落了下来。

  母亲艰难地抬起头,高髻凌乱,散发一绺绺落下,面色惨白如纸,原本如一汪春水的瞳人,僵如死澜。

  “栖情,宇文昭叫人把你弟弟带走了。君羽被他带走了!”母亲说着,忽然如全身骨骼都碎了一般,扑倒在地,失声痛哭。

  “母后,母后!”我哭着抱住我的母亲。

  母亲那么轻,我很轻易地就把她拥到我的怀里。那瘦弱的身体倚着我颤抖着,哽咽着,悲痛着。

  “我救不了君羽,我护不了君羽!我不惜千夫所指,只为护着你和他!可我还是做不到……”母亲喑哑地哭泣。

  而我的心都快被揉碎了。

  我想象得出,母亲如何像老鸟一样翼护我的弟弟,而宇文昭派来的使者又多么无情地将母亲推倒在地,将弟弟强行带走。

  为什么会这样?

  我又气又恨,脑中乱成一团,却不敢去问母亲,只和夕姑姑将母亲扶起,送她回房歇着,直到她哭得迷迷糊糊睡着了,我才去找母亲的贴身侍女惜梦细问。

  惜梦蜷在一角泣不成声。

  “那些人,寻常对娘娘千依百顺的,谁知这次跟疯了一样,也不管娘娘就在跟前,将皇上抱起就走,娘娘跟他们撕扯,结果被推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为什么不通知侍卫?”我咬牙切齿地问。

  “侍卫们想拦,可被那些人手起刀落,连斩二人,说是违抗摄政王命令者杀无赦,结果都犹豫了一时不敢拦。等娘娘冲过来下令时,那些人已飞马驰出宫去了。”惜梦犹在惊悸之中,抬起眼问我,“公主,我们怎么办?”

  宇文昭这一招突然袭击,必然早有准备,想来现在必然已经走远了,我们母女手下并无大队军马,想追上去已是不可能了。

  而宇文昭突然劫去君羽,为的又是什么?

  几乎天下人皆知皇甫氏与宇文氏联成一气,皇室行动,更是完全顺从宇文昭的摆布,根本不必用君羽来威胁我们。那么,他又有什么道理将君羽劫去?

  让他御驾亲征当然只是屁话,君羽唯一能让宇文昭动心的,无非是他皇室嫡系血亲的身份。只要有君羽,那些对朝廷有感恩之心却对宇文氏摇摆不定心有不满的大臣,依旧会臣服于他。

  他平常宠爱我和母亲,但危急关头,利字第一,君羽却比我们重要得多。

  他劫走君羽,一定是想保住这张王牌,保住自己的权势。

  如此说来,宇文昭一定认为目前京城已经陷入险境,随时可能失去这张王牌。

  那么,这满宫柳风轻拂、百花飘香的升平世界里,究竟已潜伏了多少我们所不知的危险?

  “刘公公,快去,去请颜大人来!立刻就去!”我手心里已渗出满满的汗,吩咐刘随。

  刘随知道事关重大,忙应了,匆匆跑开。

  颜远风来得很快,甚至比我预料得还要快许多。

  铠甲鲜明,刀锋寒冷,一队侍卫,迅捷开入昭阳殿中,为首那人神色凝重,浓眉深锁,正是颜远风。

  “娘娘怎么样?”他已顾不得礼仪,径直冲过来问道。

  “已经睡了,可君羽被宇文昭带走了。”我看到他,心里已宁妥了一些,只是眼眶中又是控制不住的酸涩,直要落下泪来。

  “我已知道了。”颜远风点了点头,眸中已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低声道,“我已将我能调动的心腹侍卫都带了过来,待会儿你去拿太后的凤玺,传谕宫中各处侍卫,随时候命撤离京城吧!”

  我已料到必有大事发生,但听颜远风郑重其事地说出,心头还是咯噔一下,忙问道:“京城,出了什么事?”

  颜远风紧皱了眉,道:“浏王皇甫君卓领着一众大将在浏河大败宇文氏军队,宇文氏伤亡大半,蔡禀德、宇文弘引了残余人马前往越州与宇文昭会合。宇文昭正与白甫尉、贾峒僵持,无力分身相救。而安世远窥伺已久,趁机出兵,日夜兼程南上,一路势如破竹,现在距京城已不足五十里。”

  我连连打着寒噤,对着那满园的樱花乱舞,忽然便凄涩起来。我哑声道:“也就是说,现在安氏、浏王,都在做着攻入瑞都的准备?宇文昭前段时间将京畿卫戍一万三千余人尽数开往明州、越州,现在的京城防备,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颜远风沉默片刻,艰难道:“是。不堪一击。即便太后下了懿旨,我估计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足两千人,北有安氏四万军队,东有浏王新胜之军两万,不管是谁,都能轻易将京城一口吞噬!”

  这春日,还真的很冷,吹到脸上的风让我觉得涩涩生疼,似要将我的肌肤吹得寸寸裂开。我抱住肩,慢慢蜷缩着蹲了下去,叫着夕姑姑:“夕姑姑,去帮我把披风取来。这天怪了,春天快尽了,还这般冷。”

  夕姑姑忙将披风搭在我肩上,叹息如呢喃,“是啊,春天,快尽了。”

  春天快尽了,花儿片片凋残,一转眼,零落成尘,践于脚底,再不见往昔风光。

  “这事,怪我。”颜远风垂着眼,抚摸着我的头发,慢慢道,“我不该沉溺于烈酒之中,不去过问朝政之事。如果我能早些了解这些事,预作准备,情况应该会好得多。”

  “现在怎么办?立刻撤离?”我无力地问,声音脆弱得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曾以为,自己是很聪明、很坚强的,原来,我依旧是个什么都不懂不会不敢的小女孩。

  “等娘娘醒来,我们再商议一下吧。公主先通知宫中各处太妃、太嫔们收拾收拾,想逃的逃,想留的留,想跟我们走的便带上一起走。不过估计他们愿意走的也不多。安世远自诩仁义之师,未必会为难那些与自己无利害关系的前朝妃嫔。皇甫君卓本是皇家之人,更不会为难先皇遗孀。”颜远风口中虽说商议,但显然已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他说不帮我出主意,可一旦母亲有难,他早就拿定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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