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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铁笼子外是一大片长着青草的野地,周围有高大的栅栏,由木头和铁一起构成,栅栏正面,已经支撑起了黄色的帐篷,篷中有桌子和座椅,桌子上摆上了美酒和点心,这是观赏斗兽的地方。

  我和汉成帝坐在前面,丹多罗坐在我身后,赵合德坐在汉成帝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一直有不详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想起《死神来了》的神秘预感,就是那种要出事的预感。

  一只斑瓓大虎咆哮着在笼子里不安地转悠着,另一个笼子里则默不作声地半蹲半站着一只巨大的黑熊,正在咻咻地喘气,如意在我身后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地对玉蝶道,“真吓人!”守观的人用一根长长的带有钩子的竿,从房子的铁门后伸出,挑开了铁笼子的栅栏门,门开了,猛虎转了一圈,把爪子探向门外,葡伏着身子,突然朝前一窜,怒吼一声,跳了出来。

  这一声怒吼,把我的心震了一下,我以前在动物园中看过老虎,是一只半秃的年老的老虎,懒洋洋地卧在笼内,对百般挑拨它的游人看都不看一眼,眼前这种凶猛的野物,我何时领教过,不由地腿下有些发软。

  黑熊则是慢吞吞地靠近笼门,慢吞吞地晃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好像并不具有攻击性般地看了老虎一眼,老虎却把这一眼当成了挑战,又吼了一声,我的腿又软了一下,就我这点胆量,还想救谁,若真的有老虎或者野熊扑出来,我连逃跑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

  野熊依然对老虎表示不理不睬,老虎一定被这种不把它放在眼里的姿态气得发疯,它连连怒吼,向野熊扑来,它这一扑,带起一阵狂风,腥臭味更浓了,野熊这才不情愿地站起来,举起熊掌,向老虎猛地一拍,拍中了老虎的身子,老虎更震怒了,拿起了看家本领,两只爪子在地下使劲一按,向上一扑,从半空撺下来,眼看要撺在野熊身上,野熊却不慌不忙的,看似笨拙地一挪身子,堪堪地躲过了老虎的一扑,挪到考虑的背后。老虎看不着野熊,怒吼一声,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身子猛地一掀,野熊被掀了个正着,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老虎一看野熊被掀倒,大吼一声,如晴天霹雳,唬得宦官宫女们都失色大惊,若不是有汉成帝和我在,可能都要逃命去了,吼声未完,老虎把铁尾一竖,朝着野熊一剪,野熊庞大的身子一时难以起来,又被老虎一尾扫中,负痛滚地不已。

  “看来野熊不行了。”李能道。

  “不一定。”黄德反驳,“野熊还没开始反击呢。”

  他的话还没落音,只见野熊突然站了起来,闷吼一声,举起熊掌,正面向老虎扇去。

  怦地一声,老虎被击了个猝不及防,顿时发狂,怒吼连连,扑上去把野熊压在身下,两个庞然大物在地上滚来滚去,草被压倒一片,声势煞是惊人。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站了起来,看着两只猛兽轰然撞向栅栏。

  完了!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的预感变成现实了。

  栅栏被撞断,老虎猛地纵身跃起,扔下野熊,跃出栅栏,向我们这边扑来。

  一片尖叫声,汉元帝时的险情重演!

  我的腿已经完全软了,没站起来,眼看着老虎向我扑过来,它的双眼如铜铃般瞪着我,在它的眼中,这个美丽的裹着绫罗绸缎的全西汉最高贵的女人,只不过是一顿丰盛的午餐罢了。

  “飞燕——”

  “姐姐——”

  我听到两声惊叫,接着,一个人影一闪,我被一股力量扑出去很远才摔在地上,我的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顿时晕了过去,在我晕过去之前,听见老虎的吼叫与人的尖叫混在一起,有如来自地狱的声音。

  一语成谶

  丹多罗死了,被发狂的老虎咬断了咽喉。

  我是在第二天才知道的,因为那块石头撞破了我的头部,我昏迷了七八个时辰才醒来,一醒来便抓住身边的宫女问,“丹多罗骑士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没有看清那条人影是谁,人影也没有说话,可我知道那是丹多罗,不是汉成帝,也不是赵合德,或者别的什么人,他是丹多罗,他说过,为了我,可以不惜一切,一语成谶,他说这话后没多久,老虎便向我扑来了。

  那宫女吓了一跳,连忙道,“娘娘!奴婢不知道谁是丹多罗。”

  “就是那个罗马使节!”我依然不放开她。

  那宫女莫名其妙又有些惊慌地看着我,看来,丹多罗凶多吉少!我的心猛然一惊。

  玉蝶走了进来,我放开宫女,抓住她,“玉蝶,快告诉我,丹多罗骑士怎么了!”

  玉蝶看看那宫女,那宫女连忙施礼退下,玉蝶这才同情地看着我,道,“娘娘,丹多罗骑士死了,被老虎咬断了喉咙,当场气绝,主上不许我们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我的手蓦地垂下。

  果然!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张迷人的脸,那有些邪气却真诚的笑容,死了,就这么轻易地,突然地,令人措手不及地死了!

  丹多罗,愿你的灵魂与我的灵魂一样,穿越黑暗,到达另一个时空,开始另一段旅途。

  他死亡的消息被封锁了,在此之前,他的两个随从已经启程回国了,他没有走,当时我觉得还奇怪,为什么他留下来,留在西汉,现在我知道了,他为了我而留下,现在,他永远地留在这块土地上了,连肉体带灵魂。

  上帝,告诉我,死是一种解脱吗?如果一个人活在无望的爱情中,那么,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为所爱的人死去,他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

  谁也无法回答,因为能回答的人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巴。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觉得浑身的血肉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层空壳。我听到了门口的宫女在齐呼,“奴婢拜过主上。”

  他来了,我觉得自己的血肉又回来了,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玉蝶扶着我坐起来,我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以为我会听到那声音安慰我,我抬起头,碰上汉成帝的目光,他凝视着我,表情复杂极了,我无法一一分析。

  我张开嘴巴,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就沉默了。

  半晌,他淡淡地说,“皇后,好好养伤吧。”

  他转过身子,轻轻地,在我眼中,却变成不断重复的慢动作,就像以前看电视剧一样,重复着,有一片奇怪和模糊的幻影。幻影消逝,人已不见,我仍然张着嘴巴,没有说一句话,头却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痛入肺腑。

  他没有安慰我,也没有表示怜惜,没有温柔地抚抚我的脸,或者轻轻地扶一扶我,那么冷淡的语气,自从入宫后,不,自从我认识他后,绝对是头一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会这么对我?

  合德呢,她若是在,一定会告诉我是因为什么。我这才忽然想起来,赵合德,我的妹妹,居然还没有前来探望我。

  我醒了,难道不应该在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她充满着关切与担心的美丽的脸吗。

  我的头部被尖锐的石头割了一道口子,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前来问候络绎不绝,不过因为我吩咐过,除了汉成帝和赵合德,谁也不要进来打扰我,可是,赵合德只来打了两三个花胡哨,不等我跟她说什么,就找了个借口急急忙忙地走了,傅太妃从定陶国回来了,前来探望了我一下,送来好些奇珍异宝,我看她的脸色有些沉,知道她丧子之痛未消,也就不久留她,我的精神也短,因为她只陪我说了一会闲话就走了。

  待我能起来,走出寝宫,倚在回廊的栏杆上时,我听见了远条馆的附近,有很大的动静,似乎在施工。我让玉蝶和如意扶着我走出大门,看见了不远的地方,正在热火朝天地大兴土木。

  “玉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一直没告诉我,远条馆的旁边要建宫殿。”我看着那一群群工匠,他们在嬉笑着,好像在嘲讽我这个毫不知情的三宫之主似的。

  玉蝶低下头,“娘娘在养伤,奴婢不敢乱说,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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