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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皇甫朔摊手,无奈一笑:“朕不知。”

  “皇上需要静养,扶柳先行退下。”我根本无力来分析这隐暗的来龙去脉,现在只是单纯的本能反应,我要离开杀机重重的混噩深宫。

  说完,不等皇甫朔同意,我就拔身大步走向殿门。

  “站住。”皇甫朔威严命令道。

  不由得我脚步放缓,终于停下。

  皇甫朔的声音变得轻柔无比,似飘浮的鹅毛:“扶柳,记住,你欠朕一个人情,一个大至性命的人情。”

  我不知我是怎样迈出晦暗宫殿的,只知出了殿门,站在阳光之中,全身的气力就被抽尽了,双目眩晕,软软倒下。

  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围萦绕着淡定墨香,我半张着眼,看见,皇甫轩冷绝的身影卓立于夕阳前。他目光萧索,步子极慢却又无比踏实,向我走来。

  我咬唇,一阵刺痛入心,快速翻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洛谦,我想回家了。”

  江南,碧波翠竹林。

  风吹竹摆,碧波连连,我蹲在竹林中,摆弄寸长竹棍,演练阵法。

  突然间,竹林嘶嘶之声大作。

  无数条红冠金蛇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出,它们或扭动爬行,或盘旋昂头,但无一例外都吐出狭长的红信,闪露獠牙,滴涎着毒液。

  我惊恐万分,只能抓住身旁的翠竹,借助于它,摇晃起身,然后眼睁睁地瞧着,红冠金蛇不断地扩张它们的地盘,向我缩紧。

  不可控制地,我闭上眼,放喉尖声叫起。

  随后,四周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寂,惧怕使我必须睁开双眼。头顶只有一床淡青幔帐。

  一场梦而已,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棋局(十一)

  我冷汗涔涔,哆嗦起身,来不及穿鞋,就赤足踏地,推开门窗。

  天地间的凉风吹散胸中闷气。

  我迎风出门,躲在了廊柱后的黑暗中。

  半月被阴云包裹,全世界皆在混噩之中。我缓缓坐下,双手抱膝,尽量地卷缩成一团,像是受伤的动物孤独地舔舐着流血伤口。

  轻轻踮起足尖,在其下面铺上一层裙布。我未着罗袜,赤足受不了花岗岩的寒绝。然后开始静静地想着事。

  星移泰斗,时间却仿佛滞固。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庭院内响起人声,我才对周围重新有了知觉。

  “蛇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

  “是娘娘苦苦相逼,小人迫不得已。”

  “糊涂,她想杀她!”温润的声音陡然怒气十足,随后一声闷响,数声咳嗽迭起。“这次就只罚你一掌,若再犯,必用重型。”

  “谢爷轻惩。”声音比方才微弱许多。

  “嗯,以后你就不需理会她了。”

  一切还归寂静,我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地更紧,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突然,眼前雪亮,一袍白绸飘然至面前,熟悉的清水墨香很快将我包围。

  遥远的上方传来温润声音:“扶柳,我们回屋了。”

  他俯身而下,将我环住,想抱我回屋。

  我不言语,只是用手直直地攥住他的衣袖,无声地告诉他我不想动。

  然后,我用削尖的下巴抵住他的后肩,一点点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顿时心中所有复杂情绪化为眼中泪水,无声,簌簌地流,湿了他半面衫。

  终了,泪水流尽。

  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扶柳,相信我,会有一个结果的。”

  可是,洛谦,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还债(一)

  天朔十年,腊月十一,阴风飒飒。

  在厚绒帘布重重的暖阁内,我眯起眼,将粗丝红绳穿过一个绳结,然后十指绕起红绳向外猛拉,中间繁复盘杂的红绳迅速缩紧,直至形成一个漂亮的结。

  身旁的洛熙还不会走路,软乎乎地爬在棉榻上。将刚编好的中国结晃到他眼前,我笑得傻气十足:“熙儿,娘编的中国结好看吗?”

  每到此时,洛熙就会似乎很不爽,皱起小小的眉头,好像控诉我打断了他正在兴头的玩意。他会歪着头,睁大圆溜溜的双眼,与我开始用眼对峙。可他却是充满心机的,待我手中的中国结晃动速度放缓,渐止停住,他就会突然地伸出粗短的小胳膊,狠准地抓住中国结,从我手中抢走,然后呀呀叫着,挥舞中国结,向我炫耀他的胜利。我也会假装地懊恼摇头叹气。

  几个月来,我会乐此不疲地与洛熙玩起各种幼稚游戏,也会不断地为他编起中国结。

  平安结,长生结,甚至连求得女孩子欢心的桃花结,我也为他编好。

  我会开始幻想他长大后的英俊模样。他拿起我亲手编的桃花结,对着心仪的少女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后,他会抱着粉团团的孩儿,对我说,娘,快来抱一下你的小孙子吧。

  在甜蜜的幻想中,我会忘记一切,疯狂地编织中国结,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各种寓意的中国结,挂满他的摇篮,吊满他的屋梁,充斥着他的小小房间。

  可是,七彩幻想的泡沫因为太过圆满,总是很容易破灭的。

  流苏带着冬日的寒冷走进:“真妃请小姐进宫叙旧。”

  我将已玩累睡着的洛熙放入摇篮,替他掖好棉被。“能够进宫吗?”

  流苏说的很详细:“昨日皇上下旨,命相爷今早出城到太庙,准备祭祀仪式。事物繁重,至少明日才可回京。”

  我又问:“可以不进宫吗?”

  流苏一愣:“真妃说,最后一次。”

  上官家,要做了断了吗?我长叹:“流苏,帮我照顾好熙儿,保他平安。”

  “不行,我要陪你进宫,保你平安。”流苏说得决绝,目光亦决绝:“小少爷自会有府中人保护,可是你在宫中呢?我不容许上次金蛇事件再发生一次。”

  我牵起流苏僵硬的手,笑道:“我们一起去吧,早走早回。”

  一路上,马车颠簸,却极快速地奔驰入宫。

  骏马长嘶一声,车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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