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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柳云突然伸手轻抚过我的脸颊,眼里流露出不可保留的哀痛,手指缓慢颤动,最后停留在了我的发梢:“扶柳,你是不是肯为他,与天下人为敌,尽管曾经西泠的时光那么美好?”

  柳云的轻柔一问,我却无法招架,有些呆愣,张开了嘴,可连一个字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柳云。

  柳云在悲伤地问,扶柳,你是不是愿意为洛谦抛弃一切,甚至可以狠下心肠与我为敌?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云表哥,要我怎么回答呢?

  “呵呵,好像是我问错了问题!”柳云凉薄一笑,将手从我发间抽离:“扶柳,可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怕我伤心,而不告诉我真实的答案呢?”

  我只能保持缄默,唯一可以做的是,用仿若小时候的温柔笑颜面对柳云的双眼。

  恍然间,我不能分辨,是天空的月光清亮,还是柳云眼中的流水更为清澈?

  在事情不知该如何发展时,马车恰好停下,流苏说道:“小姐,到堡,下车小心。”

  我随即打起车帘,手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这样急忙的下车是叫逃避吗?无奈一笑而过,脚踏实土后,我望向破弩堡。在亮若明昼的大门中,不徐不慢的走来一个人影,待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洛文。

  洛文双手捧着锦盒,低头恭敬道:“爷叫小人为夫人送来百年党参。爷说,夫人怕冷,用此参补身最宜。”

  我接过锦盒,挑开一看,须长参白,果然难得好参,不免有了一份好奇,问道:“哪儿得到的百年党参?”如今洛谦月俸不过二两,加之从京城相府带出的银两并不多,是买不起这等珍贵人参的。

  洛文回道:“今日宋太守差人送来,爷晓夫人畏寒,特要小人为夫人送来。”

  平罗太守终是一枚不能放弃的好棋啊!那宋明珠呢?我嘴角逸出一丝轻笑。

  洛文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道:“这本是宋太守贤婿李大人特意精选的党参,为感谢爷的从中做媒。”

  好个洛文,一句轻描淡述便替他主子澄清了事实,还是洛谦安排好的事更为精妙,不动声色拉住了宋知海!只是没想到才过两月,宋明珠已嫁为人妇,不知她是否也做了她爹升官的一阶玉石?

  我感慨而问:“谁是李大人?”

  “定北将军的堂侄。”洛文回答。

  定北将军对于宋知海而言是攀上了一门好亲家,可对于宋明珠呢?难道要与那不曾见过一面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陌生男子共度一生?

  “这位李大人人品如何?”

  “李大人是燕州军营校尉,为人端正,去年的武科状元,文武双全,确是能辅助大事的人。”柳云站在马旁,恢复了平常的嬉笑神态,望向洛文:“文总管,是否准确呢?”

  洛文点头:“柳二公子所言分毫不差。”随即又对我道:“爷尚有事吩咐小人。夫人安好,小人就先行离开了。”

  我微笑:“既然文总管有要事在身,也不便相留。但烦转告一句,扶柳谢过洛大人的关心。”

  洛文退离,柳云走上前,笑道:“还是我送柳儿妹妹回院吧。”

  我不与否认,先行走动,柳云笑着跟行。

  春寒料峭,月色独好。一阵寒风袭来,我不禁轻咳了两声,打破月夜沉静。

  “看来还是洛相心细,记得扶柳身子弱,禁不得风寒。”柳云唇角讥笑:“可我与扶柳共处十余年,却记不住,倒还让你吹了一路寒风。”

  我不由地停了脚步,回头望柳云,脸上无笑,眼中却渐渐有了愠意。

  柳云嬉皮一笑,双手作揖:“扶柳我错了,在此赔礼道歉。”而后却是仍旧说道:“方才你说,谢过洛大人的关心。我又怎会不明白,如此生疏的礼节,岂是夫妻之间的蜜话?扶柳你想让我知道,你与洛谦不是我所认为的那样吗?”

  柳云总是那么聪明,无论多小的暗示,他都可以心领神会。我刚才这样说确实别有目的,在向他撇清我与洛谦的关系。

  “可我却希望你没有这样做,你故意说了,其实潜在地就表明扶柳你的心很虚。”柳云仰望冷月,我瞧不见他碎碎的目光,但他却努力给我一个清甜的笑容:“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一旦沉溺其中,自己却往往不知。”

  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摇头不语,柳云你我两人都处于棋局之中,皆不是旁观者,所以我们俩的想法都是错的。

  许久,我们伫立风中,月色如乳,白蒙蒙的隔了一层雾。

  柳云缓缓叹气,忧郁的担心道:“扶柳,放手吧,退得早伤得也轻。”

  “与洛谦,这样的暧昧你玩不起。”柳云加重了语气。

  我虚弱连笑,柳云,难道我不知道吗?

  暧昧,进退不得的暧昧,我在陪洛谦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长安竹林中,太守饭桌上,平罗花灯前,我与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只是我们手指稍稍触动底线,便立即抽回,余下的残局我们都猜不透。

  或许暧昧,才能让我们感觉到安全,因为我们将上官家与洛府以往的水火不容早已铭刻于心。是的,我与他曾经对立,如今为了各自利益而并肩,以后呢,没了共同的敌人皇甫朔,我们将会还原成政敌吗?

  面对我与洛谦都不能肯定的未来,可以冲破这层暧昧吗?不能的,我们之间没有信任,没有信任的感情只会成为畸形的祸胎。

  柳云看着我恍然失神,哀笑道:“扶柳,原来你是真的放不下!”

  我挑起眉,淡定浅笑,清扬了声调,问道:“云表哥,你也在玩暧昧吗?”

  柳云眼神顿时暗晦,与月光同时失去了清澈。他撇嘴苦笑:“我正努力让自己清醒,得不到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自嘲淡笑,柳云与柳风不同,他有一股残忍的理智,我永远也达不到的理智。什么好的,他会不计后果的做到;什么不好的,即使是心底最爱,他也能含痛生生剜去。

  柳云释然轻笑,抚掌打起节拍:“柳儿妹妹,我刚学了一段戏唱与你听。”

  他清了清嗓子,便含笑唱起:“细水绵绵乱,谢花庭前苦相思。郎不许终生,妾心正徘徊,西窗雨如烟,谁与述衷肠?秋风起,只剩落红残。”

  我遥听得,郎不许终生,妾心正徘徊……

  在如练月光下,单独回到了百草居,此时,蓝花开得正妖。

  白皑皑的广漠一片,大雪覆盖住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天地间就只剩下纯色的银白,可却是白得那么苍凉。

  鹅毛飘雪中,我独自一人单薄衣衫,踯躅行走在深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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