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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哦,是真不知道买主?还是不敢说出呢?”洛谦挑眉反问。

  我神色如常,懒懒笑道:“扶柳卑微,犯忌讳的事不敢出口。”

  洛谦嘴角逸出一丝嘲讽:“他可以雇杀手行凶,我们就不能说说他的名字?”

  “何必逞口舌之快,丢了性命?”我淡然道。

  “将帅世家上官一族也会怕?”洛谦笑得有些狂魅。

  我不由地轻皱眉心:“上官家若是懂得害怕,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你我都不能抽身,所以……”洛谦忽地幽叹:“准备一下,明早离京。”

  他转身离去。

  “她怎么办?”我有些慌了,其实,跟着洛谦来到竹林就是想问霜铃的事。“我们即将离开长安,也不用囚着她吧?”

  洛谦定了脚步,没有回头,淡道:“一个可以牵制主帅的士卒我会好好安排的,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翩然白影远去,我一人留在竹林里,盯着涂有落红梅的钢针,怔然长久。

  晚上,我将卖身契递与碧衫。碧衫自是哭着不依,说是要陪我去平罗。我轻抹去碧衫的眼泪,叹道:“碧衫,最爱你的父母兄弟,他们都在长安。父母在,不远行,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赶快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免得一天到晚黏着我,害得我为你操心。”

  碧衫眼角尚挂着泪珠,嗔道:“小姐,又胡说了。”

  我笑起,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日后若遇到困难,就拿着信去找西泠柳庄在长安的当家,他们会帮你的。”

  碧衫不免又一番落泪。

  天朔八年,十月二十,长安,风大起,残叶浮空。

  两辆青帷小车停在相府门口。车粗简,马却是极是神骏,黑鬃乌蹄,膘肥体壮。几个零散下人正在搬运行李,陈旧的棕木箱子在灰蒙蒙的天地中缓慢移动着,更添萧杀。

  我站在府口的汉玉高阶上,倚着冰冷威武石狮,斜眼俯览着这一切。

  一抹苍白笑意漫上我的脸,昔日全倾朝野的丞相离京,全长安竟无一人相送,人间冷暖官场炎凉怕就是如此了。

  洛谦倒是清爽,脱下繁复官袍,换上一身简逸白衫,反更显风流。

  人极少,很快便启程了。

  两辆车,洛谦与洛文,我与流苏,各占了一辆。每辆车配上两名车把式。一行八人就在冷淡中驶出了崇武门,远离长安。

  迢迢西行,却也安静,各地方官员好像通气一般都不识得前任丞相,月余之久,竟无一人前来拜访。

  进入西北,城镇渐少,处处荒凉。

  一日正午,我们在官道旁的一家小茶馆打尖。可能是道上客人少,店小二很是无聊地趴在柜台,数着小碟中的花生米。洛文上前询问道:“小二哥,打听件事,从这里到关山城还需要多少时辰?”

  店小二麻利地倒起茶水来:“依客官的脚程,估计最快也要第二天清早才能到关山城。”

  洛文掏出一些碎银,塞到店小二手中:“可有什么近路吗?最好今晚就能抵达,我家夫人熬不得夜。”

  店小二乐呵呵地将银子揣入怀里,伸手指着前方岔道:“倒是有一条小路,从岔口向右拐,可以在半夜赶到关山城。只是最近这路上不安宁,有个山大王拦路抢劫,还杀了好几个人呢!我劝客官们一句,还是走官道安全些。”

  “不对。”洛谦眯眼眺望西北,沉声打断店小二:“今晚官道可要比小路凶险千万倍。”

  店小二忙摇头:“客官,你听错了,是小路上出了强盗。”

  洛谦从容淡笑,扔出一锭银子:“你又错了,强盗只劫钱财从不杀人,所以并不可怕。”

  店小二忙乱地接住银子,随即哀叹,目露同情之色:“怪人!”然后转身,对洛文私语道:“你家老爷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啊!”说罢又连连摇头离去。

  洛文黑脸更黑,但依旧恭敬,道:“爷,今晚要准备些什么?”

  洛谦烫上一壶清酒,自斟半杯,微抿小口,尔后目光似醉漫离,瞧着洛文,雅笑道:“洛文,仍不明白吗?”

  洛文头垂得更低:“小人愚昧,还是无法参透其中原委。”

  “在去平罗的路上,如果是你会选哪里下手?”

  “关山碍,是从关山城通向西北诸关的唯一通道。羊肠小道,两旁高丈悬崖,为伏击的最佳地点。”

  “是啊!世人都这般认为。洛文,你有几分把握闯过关山碍?”

  “爷,倘若准备充足,小人有九层把握可过关山碍。”

  “怕是十足的信心吧!所以如果是我就会选择今晚下手。人人都认定是关山碍,那在抵到关山城的前天,精神肯定是最为放松的,因为大战还在后面。”

  “他料定我素来谨慎,听闻小路有强盗,必会走官道,所以今晚官道凶险重重。洛文,记住,攻其不备才是上策啊!”洛谦持杯之手突然松开,粗瓷酒杯落在桌上,杯却未碎,只是顺着桌沿缓缓滚动,泼了一桌的酒。

  顿时,酒香溢屋。

  洛谦像是被酒熏醉,双眼朦胧,游离点点,声音却是清澈无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不过,假亦真来实为虚!”

  草草用完午饭,便登上马车,拐向右边小路,匆匆赶去关山城。

  夕阳落山,不毛之地陡起阵阵阴风,直吹得车帘翻飞,猎猎作响。

  窗外渐渐阴沉,几丈之外就瞧不清任何物体了。

  见周围冥深,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快,我叹气轻声道:“流苏,我有些心神不宁,入夜后小心点。”

  流苏略疑惑:“相爷料错了?”

  “很对。只是想动手之人恐怕也不敢肯定我们会走哪条路,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伏在每条路上。”我拉扯住车帘,幽幽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预感而已。”

  入夜后愈发地安静了,只听得到车轱辘闷厚的压地声。

  忽地马车停下了,我心头蓦然一紧,手向前探去,抓住了流苏的手腕。

  车外响起雷鸣般的粗壮叫嚣声:“今日你猛虎寨的爷爷们在此,还不乖乖的将钱财交出。否则惹恼老子,可要叫你们个个缺胳膊断腿的。”随后一阵乱通哄笑,声震树摇,颇有气势。

  车帘被挑起,车夫道:“请夫人下车,以免待会儿不小心伤了马,惊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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