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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最让她感到悲哀的是,就连儿子身边的那个老太监刘腾,都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地位,成为他最亲近的人。

  几乎是哀求般地,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儿子,低声说:“我们母子好久没有相聚了,今晚,你留在母后宫中,陪我一晚,好不好?”

  元叉见状,马上向一旁递了个眼色,同党的一名大臣赶紧上去阻止:“圣上已经朝见过了太后,后宫嫔妃又都留在南宫,留宿北宫恐怕不妥吧?”

  就在这时,奚康生当众站出来替仙真说话:“圣上乃太后的爱子,陪太后住一夜,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妥?”

  他这面目狰狞的一吼,还真把那些文弱的大臣给吓住了,没人敢再说什么。

  仙真也趁机说自己身体微恙,要回宫歇息,拉着元诩便往宣光殿走。群臣也都纷纷起身,簇拥着太后母子回宫。

  元叉也在其中,低着头,冷冷不语。

  当众人出了西花园,绕过回廊,马上就要到宣光殿的时候,奚康生觉得时机已到,便从怀中掏出匕首,直刺元叉后心。元叉也是习武之人,反应异常敏锐,感觉背后飕飕凉风,立刻回身一闪,匕首只刺中右臂。

  “有人行刺王爷!”

  “御林军!御林军!”

  人群中顿时骚乱。

  仙真闻声,惊愕地回过头,没过多久,行刺失败的奚康生就被元叉的党羽拿下。也许是怕连累太后,他直直盯着她,却一言不发,如炬的目光里盈满无限的懊悔与愤恨。

  “说,为什么行刺本王?”元叉捂着受伤的右臂,走上来,将那把带血的匕首顺势狠狠插进奚康生的右肋。

  鲜血顿时噗的一声喷溅出来,奚康生痛得冷汗淋漓,却面不改色地骂道:“元叉,你恶贯满盈,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即便我今日失败了,总有一天,你也会暴尸街头,你就好好等着吧!”

  元叉猩红的双眼里掠过一抹噬血的寒光,狠狠朝他吐了口唾沫,对着左右说:“拖下去,好好审问。”

  奚康生就这样被元叉的爪牙就地拖走,结果,可想而知……

  仙真怔怔地望着他留下的一路血痕,仿佛被风沙吹痛了眼睛,感觉泪水再一次溢满眼眶,几乎承载不住它的重量,然而,就是掉不下来。

  四周的暮色渐渐垂落,弥漫,直至一片漆黑。

  深夜,元叉独自一人大步迈进仙真的寝宫,眼中燃烧着火一样鲜红的戾气,宫人们见状,没等他开口,已吓得纷纷退至门外,偌大的寝宫,便只留下他和仙真两人。

  “我知道奚康生的行刺出自你的授意!”他狠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寝宫上空,然而仙真依然背对着他,坐在榻上默默诵经,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这样冷漠的态度显然进一步激怒了元叉,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边,一手抓起仙真的手腕将她整个身子扭转过来,死死地盯着她:“你想我死,你居然想我死!我把能给的、不能给的全都给了你,就差没有把心挖出来献给你,而你,还是一心想让我死!”

  “你难道不该死吗?”仙真这才缓缓开口,“你的双手沾满忠臣的鲜血,你败坏朝纲、施奸用诈,擅杀皇叔元怿,幽闭当朝太后,即便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罪!”

  “哈哈哈……”元叉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你说的没错,但是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你而起!我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你而已!现在,我已经得到了,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想杀我,我也不会害怕!”

  仙真望着他脸上痴狂的表情,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你用情太深,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错也好,对也罢,总之,我就是想拥有你。能够拥有你,这一辈子也就值了!”说着,他又一把抱住仙真,想将她压在榻上。

  就在这时,门外有亲信急急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好了王爷,太后!出大事了!”

  元叉心底一震,这才放开仙真,不耐烦地问:“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北边……北边造反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宫殿里。

  这一年,柔然南侵,边塞六镇之一的怀荒镇兵民缺少食粮,请求镇将开仓发粮,以便抵御柔然,不想镇将拒绝开仓,兵民群情激奋,随即聚众捕杀镇将举行起义。次年春,沃野镇镇民,匈奴人破六韩拔陵聚众杀镇将起义,其他各镇兵民纷纷响应,六镇之乱终于爆发!自此,天下大乱,要求诛杀元叉的声浪也是一波高过一波。

  “太后,我们等的机会,终于来了!”北宫的花园里,琉香望着满树生机盎然的桃花,对着树下的仙真说。

  “这一次,我们真的能够成功?”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全天下的人都不满元叉乱政,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也都按捺不住,想要除掉这个乱臣贼子。就连宗室也都豁出性命,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如果想要除掉他,就必须先夺过他手中的兵权,尤其是禁军!”

  “不错,这一点,相信皇上应该也想到了。或许,奴婢可以代您去西昭殿走一趟!”

  西昭殿是历代北魏皇帝的寝宫。

  深夜,从书房透出的烛光,永远是整座皇城最通明的,二十四座的黄金烛台上,红烛熊熊燃烧着,映着御案上摆满的奏折,那些全是从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情,有的皮面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元诩低头翻着每一份奏折,渐渐地,眉头越锁越紧,也不由得对着门外浓云密布的天空发出一声叹息。就在这时,他发现远处晃动着一个身穿宫服的人影。

  再仔细一看,他更是一惊:“琉香姑姑,怎么会是你?”

  琉香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浮现,面色凝重地一直走到御案前,突然重重跪下,沉声道,“皇上,奴婢是冒着一死前来见您的,只为了告诉您,元叉这奸孽,不得不除!”

  元诩先是浑身一震,接着赶紧扶起她道:“这些日子,朕也收到不少密奏,说的全都是和你一样的话!”

  琉香拒不起身,仍然痛心疾首地说:“若不是他,若是清河王还在,天下怎会乱成这样?!只有除掉这颗毒瘤,朝廷才能重新恢复元气,大魏才能走出这场危机!皇上必须明白这一点,痛下决心!”

  元诩听得字字句句入耳,下意识地问了句:“这也是母后的意思?”

  琉香的唇边泛开一抹苦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还有谁比太后更恨他入骨的呢?”

  就这样,一番密谈过后,元诩与母后联合,以闪电之势解除元叉的禁军统帅之职,同时为稳住他,又封他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等一系列虚衔,元叉的权势被完全架空。

  这一日,元叉身染小恙,正在家中休养,却突然看见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一路嚷道:“不好了,王爷!大批的官兵把王府都给包围了,尚书令崔大人也来了,还带了圣旨!”

  听到这样的话,元叉预感到不祥,心里却出奇地平静。也许,从他一剑刺穿元怿心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静静地,只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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