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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怎么没有关系?”仙真的身子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帐内昏暗的光线照得她面如死灰,“是我包庇了真正的凶手,才让皇上以为一切都是他们做的!”

  青莲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娘娘,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

  仙真缓缓垂下眼睑,隔了很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青莲,你说,我是不是罪人?为了自己的妹妹,竟与凶手同流合污……佛祖不会原谅我的,一定不会的……”

  青莲见状,立刻上前安慰道:“娘娘真的不要过分自责,换作其他人,也会作出和您一样的决定,这是人之常情!您想想,这次若不是两位王爷顶罪,那么落难的,可就是您的妹夫,发配边塞的,就是仙琴小姐,难道您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仙真顿时语塞。

  她当然不想让仙琴发配边塞,受无尽的苦难,那样她一生一世也不会心安!当初,娘亲临死前,她就答应过娘亲要好好照顾妹妹,她忘不了娘亲闭眼前,将她的手那样紧紧攥着,眼里含泪的不忍……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替娘亲守护着妹妹,她只希望仙琴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个爱她的男人身边,至少不要像她这样,在寂寞宫墙内,经历那么多无谓的争斗和折磨!

  想到这些,她的蓝眸隐隐刺痛,像有什么忍不住要掉落下来。

  青莲见她许久没有说话,又再劝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两位王爷原本就不干净,不然怎么会被皇上抓住真凭实据?所以说,他们也是罪有应得,娘娘真的不必过于自责!”

  仙真没有抬头,伸手拭去眼角泛出的泪水,静静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做了什么事,我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就算为了仙琴下无间地狱,我也在所不惜!毕竟,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说到这里,她突然变了腔调,身子瑟瑟发抖。

  “只是元叉,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我千不该,万不该,让他成为我的妹夫!”

  青莲望着她叹了一声,在旁劝道:“娘娘不是也常跟奴婢说,人各有命,这是前世就注定的。”

  这番话说得仙真既无奈,又悲凉,她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接下来,他恐怕还会做更可怕的事……”

  午后。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朝着京城洛阳的方向疾驰。

  坐在马车里的元怿,神情痛苦地捂着胸口,手使劲撑着车壁,车身剧烈地摇晃,快要使他吃不消了,他只觉得喉口处涌上一抹腥甜,越来越紧,伤口却是撕裂般地痛,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用力划拉着自己的皮肉。

  忍住……忍住!只要过了洛水就好了!他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着,并不时抬眼朝车窗外望去,只见两旁的景物不停向后飞掠而过,他的面色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接着,车身一个剧烈的震颤,整个马车突然停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

  元怿的心脏也跟着骤然停了一下。

  很快,车帘就被一柄长剑挑起,满脸胡须,身穿黑衣的车夫阴森地冲着他笑:“王爷,咱们到了!”

  “到了?”元怿随之冷冷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元叉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不会真的将我送回洛阳!”

  车夫的声音冰冷刺骨,仿若从地底传来:“我家主子也不想为难您!可是,若不将您除去,整件事情就无法真正平息。所以,也只有委屈王爷了!”

  说罢,他举剑便朝元怿刺去,眼睛直直盯着心脏的位置。

  元怿脸色陡然一黯,想要躲避,奈何身子沉重得就像被千斤巨石压迫着,无法动弹半分。

  毕竟伤得实在太重!

  就在那一瞬间,车夫的利剑划破带着余热的空气,如闪电般劈向他的心口,他本能地啊地叫了一声,随后又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这次发出惨叫的却是想要杀他的人。

  那人重重地倒在血泊之中,车帘外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属下向王爷请安。”

  元怿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李荣、郑勇,还好你们及时赶到。”

  两人立刻回道:“属下一直暗中保护着王爷!”

  元怿渐渐平静下来,伸出手,轻轻挑起车帘道:“很好,咱们回京吧!”

  李荣与郑勇互相对望了一眼,又再次请示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这名车夫?是否留下尸体,保留元叉的罪证?”

  元怿顿了顿,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当没有这件事情,对任何人也不要讲。”

  “王爷!”李荣和郑勇忍不住惊呼起来。

  元怿没有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原野:“你们不会明白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去动元叉。”

  “为什么?此人罪大恶极,而且几次想要置您于死地!”李荣心有不甘地又劝了一句。

  “因为……”元怿的眼底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一个人,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的伤害。所有的危险不测,我宁愿替她去背!”

  邙山营地,皇帝元恪下达了提前拔营的命令,急急走进大帐。

  那里,青莲带着几名小宫女,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往马车上搬,仙真依然静静地坐在角落,看见元恪出现在面前,也仅是起身简单地问了个安,眉眼之间,透着慵懒无力的神色。

  “怎么了,身上还是不舒服吗?”元恪见她这样,不仅没有责怪,语气里反而添了几分关切。

  “没事的,比上午好多了。”仙真敷衍着说。

  元恪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说:“回京以后,朕再让几名医术高明的御医给你会诊一番,待会儿,也让人在车座上多加几块褥子,这样坐起来舒服!”

  “真的没事,皇上不必挂心!臣妾也知道,今天出了不少的大事,您一定也累了!”仙真在他怀中微微动了一下。

  “是的,他们谋反!”说到这里,元恪的双臂不由得加重了力度,“只可惜都是些没用的家伙,胆大包天,但是能力不足!”

  正说到这里,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皇上,咸阳王他……他……”

  “他怎么了?”元恪回头望向帐外。

  帐外的人喘着气说:“咸阳王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挣脱绳索,打昏守卫,逃走了。”

  元恪瞳人一缩,眼里差点喷出火来,立刻下令道:“立刻派人去追,谅他再逃,也不可能那么快渡过洛水,若是擒住后再敢抗命,就地正法!”

  “是!”帐外的一群人领命立刻离去,大帐里又变得静悄悄的,四周寂静无声。

  仙真一言不发地站在元恪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竟觉得如同深渊一样望不到尽头,那一刻,她几乎要窒息。

  这些男人,明明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仍像世俗女子喜欢鲜花珠宝那样地迷恋着它追求更多。鲜花总有更鲜更美的,珠宝也有更昂贵更华丽的,而欲望永远没有休止。

  殊不知,那看上去如此诱人的权力,却能吞噬掉任何一个靠近它的人。灵魂,生命,乃至你所拥有的一切!

  到头来不过是两手空空,死于非命。

  隔了不久,洛水畔便传来消息,咸阳王元禧被御林军逼得在岸边挥剑自刎,此后,其王府中的眷属凭吊他,还为他写了一首歌,据说一直流传到了南朝。当时,北人在江南者,闻此哀歌,莫不洒泪。

  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
  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起踏霜露。
  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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