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胭脂乾坤 | 上页 下页


  一炷香之后,元恪来到天华宫的门前,远远就见高贵嫔穿着一身缟素似的雪白衣装,举目迎候着,等着接驾。

  且不说月光下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单是那身素衣已经很能令他宽慰。皇后大丧期间,宫中规定一律素白戴孝,不过出殡后即可换回常服。如今七七祭都快过了,别的宫里早就换回鲜亮的衣裳,随时等候接驾,唯独天华宫里,上上下下却仍然一片素白。

  于是,他开口第一句便问:“皇后出殡也有月余,你这一身缟素怎么还不脱去?”

  高贵嫔叹了一声,流转的美眸中似有无限惆怅:“回皇上,臣妾与皇后娘娘素来和睦,似亲姐妹一般,如今她就这样去了,臣妾心中万般不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这一点哀思了。”

  “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元恪轻轻拉起了她的手,“不过往后就别再穿了,看着倒还伤心。也许有些事情,总要让它慢慢过去……”

  “皇上说的是,臣妾谨记。不过皇上也应该保重才好,皇后娘娘才去了没多久,您竟瘦了这么多,臣妾看在眼里,心底真不知有多疼!”高贵嫔说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里水波更甚,和方才浴房中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这招对付皇上却很奏效,他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挥挥手道:“不碍事,休养些日子就好了,今晚朕就在你这里安寝了。”

  “是。”高贵嫔一面欢喜应承着,一面搀扶着皇上穿回廊,过殿堂,一直走进内殿的暖阁,扶上那张雕着龙凤呈祥的紫檀大床。

  很快,流云般的纱幔由里向外,一层层地垂下。

  华美的宫灯和烛台也被一盏盏地熄灭,四周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暖阁内的一双人影却在黑暗中越贴越近,直至完全融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前垂落的纱幔倾泻在寝宫的地面上。

  元恪穿着雪白的单衣,慵懒地坐在床边,看着已经起身的高贵嫔坐在梳妆台边整理自己的云鬓。

  她的玉手握着一把雪白的象牙梳,优雅地在如瀑的乌发间穿梭,婀娜的身姿与黑缎般的长发勾勒出绝美的背影,让人觉得这一室的阳光都在为她而闪耀着。

  元恪静静地打量着她。

  此刻,他的乐趣是想象着背对他的那张花容上是怎样一副喜难自禁的神情。或许这个时候,他临幸天华宫的消息已经传遍整座皇宫,对于一个嫔妃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值得骄傲的事了!更何况,这还是皇后薨逝后的首度临幸,等于是让她在后宫的权谋之战中赢得了至关重要的一役。

  昨夜的欢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她从中得到了傲视后宫的资本,让其他怀着同样野心的女人在皇后薨逝、六宫无主的日子里多一丝不安的揣测。

  而他,则用一场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的占有填补了被伤痛掏空的心,同时,也借此宣示着于皇后在他生命里真正的死亡。

  从这座寝宫里走出去的那一刻,他将彻底摆脱醉酒时那个伤感失意的自己,重新披上皇袍,走上朝堂,变成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帝王。面对他所征服的天下和朝臣,他依然是永远的主宰,只要心念一转,就可以操纵着皇宫和天下所有人的一悲一喜、荣辱沉浮,这也是唯一能够让他忘记作为男人所品尝到的失意的良方。

  如果人的一生,注定总要失去一些什么……

  那么,就让不断更迭的游戏和追逐,来填补心底黑暗空虚的沟壑吧!

  他对着洒在脸上的阳光,露出了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

  同样的阳光,此刻也静静地洒在万寿堂的一间寝房里。

  昏睡中的仙真,被明亮的光线刺得睁开了眼睛,望了望头顶华丽的锦丝床帐,又望了望四周陌生的摆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就在恍惚之间,身体一个晃动,随后便听见砰的一声,整个人到了床下。

  “好痛!”她捂着磕在地上的额头,觉得头顶一片星光闪烁。

  青莲闻声赶忙从外面冲进来,掀开床前的纱帐,将她从地上扶起,同时关切地不停问道:“尚书大人,您没事吧,摔到哪儿了?”

  “这是哪儿?”仙真扶着脑门,晕乎乎地望着她。

  “这是您的寝房啊!您怎么忘了?”青莲瞪大眼睛,有点被吓住了。

  “寝房……我昨晚不是在西昭殿吗?”仙真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四更天的时候,那边的刘公公派人用一顶软轿把您送回来了,那时您睡得正沉,奴婢就不敢惊动您。”

  青莲的一席话,使得仙真如梦初醒,记得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又惊又困,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没想到不知不觉中,竟在龙榻上睡着了……

  这么说,是他命人把她送回来的了?

  瞬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近乎虚幻的完美脸庞,还有那番粗暴的、肆无忌惮的侵犯,她浑身一阵颤动,心凉得就像浸在寒冬的雪水里一样。

  真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

  日头渐渐升高,沉寂许久的万寿堂突然一下子热闹起来,正门前停放着各色华丽的车,空气里回荡着轻轻的说话声,原来是奉旨入宫的另外十九名官家小姐全部到齐了,在正殿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相互介绍、聊天。

  仙真也被苏容派人请到这里。

  刚迈进殿门,眼前就是一大片衣香鬓影,鲜艳得胜过夏天傍晚的彩霞,这些京城高官的女儿,全都盛装来到宫中,脸上的表情或好奇,或兴奋,或担忧……仙真的目光慢慢掠过每一个人,突然停留在其中一人的身上,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上着织锦缎绿蔷薇紧身小襦,下系银丝彩绣棉裙,如漆乌发绾成飞天髻,当中插着一支累丝镶宝石挑心簪,唇角带着娇俏的笑意,不正是她的闺友,郎中令魏偃的女儿魏月芳吗?

  “月芳!”她脱口而出,唤起她的闺名。

  魏月芳闻声转过头,一见是仙真,同样面露惊喜,提起裙摆就奔了上来。深宫之中,挚友相逢,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仙真,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进宫门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魏月芳拉着仙真的手问。

  “我昨晚就已经到了。”仙真笑着答道。

  “昨晚?”魏月芳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

  “你又是什么时候接到圣旨的?”仙真也问。

  “我是今天早晨卯时接到的圣旨,辰时入宫的,其他姐妹也是一样,怎么就你比我们早到一夜?”

  魏月芳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撞击着仙真的心,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滴冷汗也顺着额角流下,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她包围,心脏也跳动得越来越快。昨晚,初进万寿堂时觉察到的那阵诡异在此刻有了答案。

  所有的人都是今晨才接到诏书,只有她是例外!

  联想到昨夜在西昭殿里发生的事,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茫然扑进大火里的飞蛾,不知该如何才能逃生,也不知究竟能否逃生!

  四

  夜晚,在深冬的寒风中悄然来临。

  寝房里的烛火将要燃尽,烛泪淋淋漓漓地淌满烛台,窗外北风低啸,吹得窗棂哗哗作响。

  仙真原本手捧暖炉坐在南窗的暖榻上发着呆,没想到魏月芳又上门探望,还带了好些从家里带来的蜜果点心,两人便来到榻上,相对盘膝而坐,随意闲聊起来。

  或许是今晚的坏天气弥漫着阴冷诡异的气氛,又或许是陌生的环境让人感觉不安,魏月芳望着飘摇不定的烛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惶惶不安地问道:“仙真,你可听说过后宫闹鬼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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