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胭脂绝代之禁宫柳 | 上页 下页
八四


  御史府后院的栖韶楼里,此时死一般的冷寂。一只乌鸦从桂花树上飞旋掠过,漆黑的翅膀扫得树叶如雨轻洒,横空传来哀鸣,不祥得让人心寒胆战。

  香巧昏昏沉沉地趴在床榻上,汗滴从额际淌下来,全身都是钻心的疼痛。她却一动不动的,日影沉沉,恍惚能看见床单凌乱的一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殷其炳的声音如蛇吐芯子,在她的耳内噬哩鸣叫,“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你迟早还是我殷某的!”

  她挣扎着想起来,到底气力不支,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悲凉笼罩着她,她想哭,却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一双眼无神地定在窗外,灵魂似是脱了壳。

  从今往后,那个清纯无邪的香巧已经死了。

  “娘……”终于,她哀哀地叫了一声。

  她微弱的声音在空阔的室内盘旋,呼吸中充斥着腐烂的腥味。

  她闭上眼,只想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黄昏,楼内阴暗得模糊一片。楼梯口响起脚步声,香巧摸紧了床单,双眼骤然亮得可怕。

  老仆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将盛饭菜的木匣放在案上,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老爷现在不在府上,你就吃点东西。”

  香巧并不言语。

  老仆人也不勉强她,叹息道:“给老爷当个小妾也算是福,千万别想不开,香巧啊,这也是命。”念叨着,又回身弓着身子走了。

  香巧再次迷迷糊糊地睡去。到了半夜,忽然听得前院有嘈杂的声音,她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她蜷缩在床上,看见窗外的月亮昏蒙地照着殷府高大的檐角。

  天蒙蒙亮,院门被重重地推开,老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了楼。

  “香巧,你赶快离开这里。小姐死了,老爷半夜被御林军带走了,殷家怕是要完。”

  香巧闻言坐起身,呼吸都急促起来,“小姐死了?”

  “听说是从城头跳下去的……庆陵王死了,老爷想把小姐献给安定王爷,可小姐偏偏不从,这回老爷弄巧成拙了!”老仆人催促道,“你快回家去吧,再晚连带你也要被抓。”

  香巧顺着老仆人的吩咐,踉踉跄跄地出了偏门。外面晨色稀薄,道路两旁一片苍翠,依稀闻得铁蹄铮铮。

  紫金巷人声寂静,左邻右舍依然沉浸在大梦之中。香巧在木栅门前踌躇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敲了几下。

  “外面谁啊?”

  是娘的声音。香巧鼻尖一酸,竟硬咽着说不出话来。

  很快,院子里有了脚步声,随即木栅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她。

  香巧吓了一跳,低头匆匆往巷子外面走。开门的男子在后面突然叫道:“香巧!”

  香巧站住,那人急急跑到她的面前,再次打量她,惊喜万分道:“是香巧……我是你爹啊,香巧!”

  还在迷糊着,男子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边走边喊道:“秀娟,是我们的女儿,香巧回来了!”

  费嫂三步并作两步从屋里出来,一见站在院子里的香巧,上前一把拥住她,不禁哭出声,“你去哪儿了?全家人到处找你。”

  “全家?”香巧看了看费嫂,又看了看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脑子一片混沌。费嫂拭干眼泪,脸上含了笑,将香巧拉到冷成胜面前,“苍天有眼,让我们一家人都见上面了。香巧,这是你的亲生父亲,打你离开后,娘去稽阳找你,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冷成胜也是饱含眼泪,微笑着抚了抚香巧的肩脚。

  “你哥哥、姐姐四处探听你的下落,结果你回来了,他们又不见了。”费嫂放下袖,不无担忧地说着,“肖衡战死,凝月怎能受得住?你来了,娘又担心你姐姐。”香巧恍恍惚惚地站着。

  父亲眉目间竟有七分宋大哥的影子。

  然后才忆起,宋大哥说,他拿她当小妹妹;冷凝月说,香巧你快回家去,娘在等着你。

  难道他们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

  她望着冷成胜,毫无血色的脸更加白得吓人,双眼流露出一种恐惧来。“他们真的是我哥、我姐?”她的声音飘忽。

  “是啊,凝天还一直为赶你走后悔呢。”费嫂悲喜交集,只顾擦拭眼泪,掸了掸她褶皱的衣衫,招呼冷成胜道,“这孩子想是累了,你去烧点水,让她洗个热水澡。”

  冷成胜连忙应了,提起水桶进了厨房。费嫂睁着红肿的眼睛,抬手持去香巧耳际的发丝,怜爱之情从唇角、眼角蔓延开来。“可怜的孩子,都是娘害苦了你。”香巧紧紧地抽噎一声,悔恨、痛苦、哀伤排山倒海席卷全身,她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在费嫂的面前,抱着费嫂的双腿嚎哭出声!

  “娘……香巧错了!”

  她是错了。

  对自己的亲姐姐,对自己本应至高至洁的贞节。

  又是一场雷雨。

  雷雨下得急促,雷声从天际滚过,转眼又放晴。暑气早已浇得踪影全无,雨后的阳光总是刺目的,小轩室外面全是花影,绿连天,风漫卷,斜阳映得草色蒙蒙一片。

  凝月精神盼肤地坐在门槛上,肖焜为了避阳,吩咐轩外的屋檐下垂了湘妃竹帘,阳光的碎点透过竹帘的罐隙,洒在乌光结实的青砖上。

  远处,隐隐有孩子的欢笑声。

  凝月抬眼朝荷花池对面望了望,孩子欢快的小身影从凉亭一闪而过,杜氏笑着款步而行,她突然看见了轩室外的凝月,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她迟疑了片刻,客气地朝凝月额首示意,继续前行。

  杜氏的身影隐没在花荫下,只有她和孩子玩耍时愉悦的笑声时不时地传人凝月的耳里。

  无端的,凝月的心头一震。

  她不自禁地抚住了自己的小腹。

  说不清是什么,她预感到了。空落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拧住,纠结得生生地疼,她无声地叫唤,眼里是薄薄的一层雾。

  “肖衡,你不可以扔下我们的……”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孩子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一缕一缕盘绕在骨血肌肤上。她忍痛闭眼,肖衡充满激情的脸庞恍惚着,往日的时光纷至沓来,越去想,痛楚和哀伤越毫不留情地击打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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