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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珠璎话语直率:“娘娘每次出事都是你惹的祸,你跟邢妃一会吵一会好的,到头来受害的是娘娘!”

  引线生气得声音都尖锐起来:“我也是为她好,像她这般性情,没人帮忙早被欺负死了!还有,你们当奴才的一天到晚跟着她,关键时刻都跑哪去了?”

  珠璎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冷笑道:“娘娘如今落难了,是咱当奴婢的没本事,用不着你说风凉话!”

  两人一路争执着,前方气派轩昂的府门出现,却望见肖彦骑马而入,后面大批侍卫紧随。肖彦似乎发现了她们,略带阴郁的面上仍是惯常的淡漠,火红的风氅在风中翻卷欲飞,金色的阳光在他的眉目间涂上一层眩目的薄晕。

  引线恍惚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样的英雄儿郎,龚穿针岂能识得?唯她龚引线,愿是他马蹄下的落花,纵然陪他一世峥嵘亦不后悔!一刹那,引线的心是满满的,激动得快要涨溢出来。

  肖彦离它们渐近,珠璎并不知道此刻引线内心的起伏,讥讽道:“你那么厉害,有本事替你姐姐求情去。”却眼见引线径直走向肖彦的座骑,到了近前,直楞楞地跪下了。

  马上的人一紧缰绳,受勒的马扬起镶着乌金的前蹄,咴咴作响。

  肖彦俯视引线,明亮的眼眸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没人敢这么大胆挡本王的道,原来是引线姑娘,你有什么事?”

  引线直面肖彦,声音轻灵灵的:“奴婢想帮姐姐说一句,她是无辜的。”

  肖彦的眉头微微一跳,眸子里如水潭的深。这样的神情,谁都无法猜测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可引线喜欢,她爱煞这种感觉。

  “是你姐让你过来求情?”肖彦迟疑了一下,缓缓问道。

  引线顿了顿,随即将头仰得更高,眼波盈水:“不是,是奴婢自愿帮姐求情的!”

  肖彦的目光转向荔香院的方向,眼中似有一道光芒闪过,转瞬即逝。他在马上沉吟片刻,嘴角慢慢荡起一缕微笑,那笑意愈来愈深,到最后他竟仰天大笑起来。

  “好好,爽!”他的口吻透了欣赏,“你这种性情和邢妃差不多,有话直说,本王喜欢。”

  引线心里一颤,一丝一丝的喜悦无法抑制地渗了出来。肖彦圈起马鞭,轻轻抬起了引线的下巴,朝着她如花的面庞凝视良久,嘴角依然含笑:“起来吧。”抽回了马鞭。

  引线恭谨福礼:“谢王爷。”

  肖彦略略点头,扬手示意,大批侍卫重新随侍左右,簇拥而去。

  引线专注地望着,待肖彦走远了才收眸,发现一旁本就脸色铁青的珠璎甩袖走了。

  “喂,王爷喜欢我,那是他亲口说的!”她得意地朝着珠璎的背影叫道。

  她在原地又回味了一番,慢慢地朝着府门走,面上始终含着兴奋的笑。

  “他是这样对线儿说的吗?”

  穿针听着珠璎的叙说,胸臆里无端热血涌动,好容易平静的心瞬间起了波澜:“王爷喜欢别人我管不着,线儿是我亲妹妹,她的事我做姐姐的一定要管。”

  珠璎担忧道:“王爷如今冷落娘娘,余怒未消,您这一去岂不火上浇油?”

  穿针哪顾得这些,披了斗篷,唤上浅画出去了。

  寒深霜重天,刺骨的冷风再度拂过,穿针感受着身体逐次的寒冷。遥遥望见晋王寝宫隐如水烟,一众内侍宫人肃立于金瓦重檐下,整个看过去华贵而陌生。

  曾经从这里被他撵走,这一去竟是山长水阔,穿针涩涩地想着,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

  坐在案几旁的肖彦抬眸,琐窗紧闭,有点暗淡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向来捉摸不定的眼神愈发深不可测。

  “龚穿针,这段日子是不是不好过了?”他的心情不错,有了心思开玩笑。

  “请王爷容臣妾说几句。”穿针直面肖彦,声音淡淡的。

  肖彦的嘴角有了笑意,慢慢靠近穿针,龙涎香的气息漫漫扑到她的脸上,逼得穿针闭上了眼睛。发髻上枝梗缠环的簪花和面上的肤色相映衬,只是簪花素里透了艳红,而她的脸色却白得近乎透明,毫无生气。

  “有什么话?说吧。”肖彦以为她会讨饶,笑意加深,伸出手搭在穿针浅藕色的衣襟上。她的下颚有淡紫的掐痕,明晃晃的映在他的眸子里。肖彦下意识地想去抚摸,穿针垂下头,轻轻地避开了。

  肖彦的手僵在那里,不过他很快地一笑,等着穿针开口。

  “请王爷收回喜欢的话,线儿是个单纯的孩子,她会当真的。”穿针说道。

  一瞬间,肖彦脸上的笑意隐去了,他生气地望定穿针半晌,讥诮道:“你以为本王开玩笑?本王说的可是真话。”

  “怎么可能?”穿针淡然一笑,“谁都不是冷霜儿,臣妾不是,线儿也不是。”

  “你——”肖彦身子一懔,脸色沉得阴云密布,又无言以对,只是朝着穿针怒目而视。

  穿针福礼转身,她的步态轻盈,很快走到屏风口。

  “龚穿针,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些?”他不甘心地在后面喊。

  “三个月会很快的……”穿针的声音穿风而过,只余下肖彦怅然的身影,在阴暗的室内伫立良久。

  穿针回了荔香院,天气又冷得快,荔香院清冷得如同冰窖,穿针早早让珠璎生了火炉,一夜碾转反侧,心里那份莫名的幽怨始终无法排遣。

  翌日辰时,暖煦的阳光爬到了屏门外,趁着天色好,穿针招呼珠璎、浅画将箱柜里的冬衣晒一晒。三个人正忙碌着,垂花门外有守门侍卫禀告,说府门外来了个小后生,自称是珉妃娘娘的弟弟,有急事找穿针。

  穿针意识到家里出了事,慌忙赶到府门,果然是庆洛。

  “大姐,娘病了。”

  原来引线回家将银锭交给龚母,龚母不放心穿针,再三询问,引线只好将穿针在王府的处境招了,虽是轻描淡写的,龚母至此茶饭不思,今日一早就起不来了。

  穿针焦急难耐,去陈徽妃院子里告假,陈徽妃客气地应允了,临走甚至还安慰了她几句。

  龚府门外,守门的小厮缩在石狮子旁遮着风。穿针由庆洛扶了进去,里面寂静少人,依稀能听见落叶之声,沙沙的,夹杂在寒风起落之中。天井里龚父悠闲的小调声触进她的耳内,让她刹那间进了韩岭村老家的错觉。

  天井里的龚父躺在新做的藤椅上,一旁的引线吮着手里的蜜瓜,看过去也是懒洋洋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他们,挂在檐角下的鹦哥咕咕的唤了一声。龚父和引线抬眼见是穿针,龚父慌不迭的想起身,穿针摆手示意,随庆洛进了龚母的屋子。

  病榻上龚母看见穿针进来,眼睛一亮,唤道:“针儿。”

  穿针坐在娘的身边,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而出:“娘,针儿没事的……”

  “小毛病,洛儿别大惊小怪的。”龚母嗔怪庆洛,“你大姐有自己的难处,别去给她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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