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胭脂绝代之玉娉婷 | 上页 下页
五八


  “王爷……他没来看你?”她艰难地问道。

  琬玉一怔,举起鸾镜打量着自己,一丝凄怆的笑忽然掠过她的嘴角:“快三年了,这人生最华美的一段,也不过是一场杂芜平淡的梦。光阴一眨眼,便都白了头。王爷?我不去想他了。”

  她轻轻叹气:“鬓未丝,心已老了……”闭上双目,良久不说话,一抹泪淌过厚重的香粉,挂在细薄的腮边。

  穿针好容易哄琬玉入睡,方悄悄地退出了屋子。锦茵层叠的帐卧,笼了轻纱般的香熏,都远远地退隐入无垠的昏暗。渐渐呈现出来的,是一片略显颓败的寝宫,一处深深的小院,里面如豆昏蒙的光焰中躺着一位寂寞的美人。

  缓步走在芙蓉洲畔,这时候的树荫一带寂寂少人,因为心里装着心事,也没去观望周边的景致。前面石板桥上跑下来一妇人,东寻西觅的,脸上略显焦灼之色。

  “琨儿!”妇人呼唤道。

  穿针见是琨儿的乳娘,便往道路边让了让。

  “跑哪玩去了?”那乳娘嘀咕着,睥睨穿针一眼,并不施礼匆匆而去。

  下了桥,便是通往景辛宫的青石道。临水的是一座八角型的亭子,穿针见时候尚早,走进亭内倚榄远望。只见眼前芳草连天,阴云蔽空,巍峨错落的晋王寝宫被重重烟树遮掩着。

  此时的肖彦,是否站在琐窗边,朝外面端凝而望?

  两只蜻蜓从面前款款飞过,落在湖面的浮萍上。穿针出神地望着,潺爰清澈的流水泛着白光,敲击得人的灵魂似脱了壳,漂浮不定。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撩过,肖彦深不可测的面容就深陷在这片浮光掠影中。温热的手掌,缠绵的深吻,如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仅仅一个月以前的旧事,此时想来突然已如隔世。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心碎了还是痛了,她的双眼盈满了雾水。

  琬玉说,鬓未丝,心已老。冷霜儿死了,他亦不能释然。所谓的俗与不俗,此际看来,不过是因了求不得,不能得到,所以在他心里总是最美的。而自己这么想帮他从幻梦中摆脱出来,其实又是何苦呢?

  她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转到潺爰流动的湖面上。景辛宫在芙蓉洲的上方,这一带的湖水浅而见底,落花、飘叶,还有一团辨认不清的东西浮浮沉沉。穿针细瞧那色隐动的宝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快来人哪!”急惶惶地跑过去。

  后面猝然响起一声尖嚎,邢妃带着乳娘、宫人、侍女疯也似的朝这边跑来。穿针瘫坐在地,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邢妃飞到了自己面前,朝着湖面凄厉地叫。

  “琨儿!我的琨儿……”

  两名宫人相继跳入湖中,将那个宝蓝色的小人儿抱了过来,首先映入穿针眼帘的,是琨儿那张惨白的脸。

  琨儿死了。

  穿针惘然地看着邢妃哭倒在地,她伸手搭住邢妃的肩胛,想去安慰她,乳娘尖利的嘶鸣声兀的在耳边震响。

  “杀人啦!珉妃杀人啦!”

  她下意识地缩了手,脑子震得一片混沌。她开口想解释,却被一记火辣辣的巴掌击倒在地。她挣扎着起来,叫道:“邢妃,我不是……”话音未落,邢妃狼一样扑了上来,骑在她的身上,左右开弓打得她眼冒金星。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连孩子也记恨……你还我琨儿!还我琨儿!”邢妃涕泗横流,边打边哭骂着。

  穿针拿胳膊遮脸,因昏乱说话语无伦次:“我是发现他在水里的……琨儿死了,我也难过……”

  “你还狡辩,刚才我找不到琨儿,又见你在湖边闲荡,神色慌慌张张的,就感觉不对劲。想是琨儿贪玩让你碰上了,你又怀恨在心,捂死了他又将他扔进水里,怕人怀疑才装模作样叫一声。”乳娘拭着泪,哭诉着。

  穿针哑口无言,她猛然发现,自己落入了一张早早为她准备的大网中,只要她一疏忽,稍不留意,那张网就铺天盖地罩住她,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邢妃的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力大无穷的邢妃面前,她只是一条滑动垂死的鱼,在案板上等待着宰杀。

  邢妃眼里含恨,琨儿的死让她几近疯狂,锋利的指甲深深陷进穿针细嫩的肉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穿针感到一阵窒息,她仰首,恍惚看到凉亭一侧的栏杆旁,站着一个女人。因她背着光,身上染了无限光彩,面色反而不清楚,只看见因冷笑而露出的一对白牙齿,腰间锤压裙绦的环佩在风里微微摇晃。

  “我要是死了,她应该是最开心的人吧?”穿针白皙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她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离她而去,邢妃狰狞的脸一点一点的晃动着,恍如涟漪。

  “阿秋!”

  邢妃的动作被蓦然而来的一声叱呼截断了,穿针的呼吸突然的通畅,仰躺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此时,她才看见肖彦的杏黄袍角被风轻扬,一双厚底靴子一步步踩在草地上,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幽黑的眼眸染了深深的不屑,声音如冰的冷峭。

  “把她弄回去,听候处置。”

  眼前绰动的人影重重叠叠,穿针却冷冷地笑了,在被宫人架起的一刹,她甚至一字一字地念着:“鬓未丝,心已老……”

  落英漫天,秋风掠起喧哗的波涛。隐约地,她仿佛听见一声清越的鸟鸣,悠然而去。

  已是深秋,秋气日渐萧萧。景辛宫内的木香菊开了,白里透着微红的蕊,又尖又长的双纹大叶,长得跟普通菊又不一样,秀雅悦目,别有风韵。如若往常,珠璎定会欣喜的笑,而这日,她的哭声从侧殿里隐隐传来。

  穿针默默斜靠在床榻上,一头乌发懒懒地散着,将她半张脸遮掩住了。

  “娘娘如此善良,奴婢绝不相信娘娘会做这种事……娘娘要是不去亭子里,直接回来,就不会这么倒霉了。”珠璎哭道。

  穿针的声音幽幽:“就算今日无事,明日能逃得开吗?”

  王府风言风语骤起,谁都怀疑她是凶手。自己莫名其妙地遇上了琨儿的乳娘,又神差鬼使站在芙蓉洲畔,然后看见了水里的琨儿。全天下都知道她与邢妃不合,琨儿两次骂她是狐媚子,她当众失态过,难道她不会由此失常、失控吗?

  “龚穿针,如果查出是你下的毒手,本王绝不容你!”肖彦冰一样的声音字字刺骨。

  她打了个冷颤,慢慢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梳妆台。

  “娘娘。”珠璎担心地想去搀扶她,她拒绝了。

  她直直地坐下,双手撩开遮面的长发。铜镜里的人是自己吗?空洞的眼睛下,一张红肿的脸,嘴角甚至还起了血泡,清晰的掌痕从面上一直延伸脖子,曾经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却凝了一道道紫色的血痕。触目斑斑血印,她不禁伏首于掌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恐惧的低咽。

  旧伤未愈添新疤,这些她都不在乎,唯有心中那股无言的痛,正将对以往曾经的牵念,一点一点地割断,支离破碎。

  “娘娘,你去向王爷解释啊,或者求个情。”珠璎哭着劝她,“前个月他对你好好的,还让你全家都搬来京城,怎么说变就变了?”

  穿针不屑地阖目,不停地摇头。解释么?哭泣么?求饶么?她明白,那个夜后,他已不再以为她与众不同了,他们的过往如同西风下的一根残枝,经他绝然一拗,便脆弱地折断了。

  “娘娘,娘娘。”浅画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雯妃娘娘听说你出事了,一定要去替你解释,现在去王爷那里了。”

  穿针吃惊地站起来,跺脚道:“拖着病体,干吗要去?王爷要是斥责于她,我岂不害了她?”

  还在替琬玉着急,守门的宫人过来禀告:“邢妃娘娘要您过去,说是替琨儿守灵。”

  珠璎、浅画慌忙阻止穿针:“娘娘万万不可过去,邢妃娘家的人都在,你要是过去,他们一大帮人,非折磨你不可。”

  穿针低低地冷笑:“琨儿无辜,我自然要过去送送。王爷还未发落于我,我好歹还是晋王妃子,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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