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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阮将军的校场上,旌旗招展,四周还有士兵盔甲耀眼,手提柳叶枪守卫着。偌大的射箭场上就邢妃和引线两人。

  引线也换了套装束,外衫并不是旧衣,崭新的团云纹束腰,衬得她的肤色更加面粉口脂,想是刚做了没多久,穿在身上居然刚好合身。

  她站在校场的一边,满脸羡慕地看着邢妃的动作。邢妃将头上钗,手上镯,身上披衣一起卸下,将宫裙系在小袄上,裙幅都插在腰里,露出青绉夹裤脚,大红的一簇裤带绦,携上弓箭。绚烂的霞光如明珠闪耀,她无法看清邢妃的神色,只能望见她头上那一枝银红的鸾鸟展翅飞舞,炎炎欲燃,灼痛她的眼。

  “龚引线,该轮到你了。”邢妃豪爽地叫她。

  引线挂上一个二尺许的五色箭筒,取过骨头箭,搭上了弓。邢妃在旁边帮她调正了腰肢,令声“放”,只听得呜的一声响,箭头着在第三层表圈上。

  “陈徽妃娘娘说你冰雪聪明,一点也没错。”邢妃忍不住赞叹,“就一个时辰,你就学会射箭了。”

  引线得意地笑起来,继续操练。邢妃在一旁热情地教导,俩人在校场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已近中午,从校场出来,俩人行走在繁华的仁裕街上。

  仁裕街上自然车水马龙,物阜人丰。因为衣着光鲜者居多,两人的打扮并未令人注目,倒是引线娇美的面貌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引线习惯了这种眼光,抬着骄矜的下颚,跟着邢妃边观赏,边驻足店铺。

  阵阵酒菜香扑鼻,两人顿感饥肠辘辘,加上意兴正浓,邢妃让随从侍卫去马车那边等候,自己拉了引线进入一家上等的菜馆。

  早有酒保迎接两人上楼,殷勤地送进了一间精致的雅间。引线一坐下,但见雅间靠窗的一面正对重楼巍峨的皇宫,远远望去,整座皇宫如同一幅锦绣,层层铺开。

  “真漂亮,跟王府一样漂亮。”引线由衷道。

  “王府当然没有皇宫大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去里面瞧瞧,说不定还能见到龙颜呢。”邢妃唤酒保上来好菜好酒,还毫不吝啬地给了一锭银子。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引线觉得邢妃大方极了。觥筹交错后,邢妃的话就多起来,“龚引线,说实话,你那个姐姐会这样带你出来吗?”

  “她带我?”引线哧地一笑,“别让我背已经谢天谢地了。”

  邢妃啧啧道:“你们姐妹俩真的不同。瞧你引线姑娘一身豪气,还真和你合得来。我跟你也没什么尊卑之分——我父亲行伍出身,我小时候也是从贫寒里出来的。”

  引线大受感动,连忙起身替邢妃满上酒,“娘娘不分贵贱,对奴婢这般客气,奴婢在此谢过了。”

  两人又碰了。三杯酒下肚,邢妃满脸酡红,盯着引线说道:“我这般样子,其实长得不难看,要是有一双小脚会更好。龚穿针走路的样子,我就看着眼红。”说完想站起来走几步,又显得吃力,只好重新坐定。

  引线有点收束不住自己,说话亢奋轻狂,“我比她好看多了。我爹说了,我家肯定会出个贵人。”

  “算了,龚穿针已经是晋王的妃子了。看她当得心安理得,你怕是没指望了。”邢妃说话有点不利落,举着酒樽在引线面前晃着。

  引线生气了,酒劲一上,脱口道:“她哪里当得心安理得?她每天想着她的夜公子呢。”

  “夜公子是谁?……”邢妃趴在了桌面上。

  “夜公子……他究竟是谁啊……”引线两眼迷茫地望着楼顶。她的双手抱着圆润平滑的肩头,轻叹一声,垂下了头,将身子舒适地蜷曲在茶椅上。

  似乎有阵风起,雅间虚掩的门开了,一道影子直直地落在地面上。接着,门轻轻地合上了,楼梯口轻缓的脚步声响动,间杂着环佩的碰击声。

  “客官请慢走!”楼下的酒保吆喝道。

  引线回到荔香院,穿针第一次朝着她大动肝火。

  “你这样随随便便地出去,不知道姐多担心你吗?换了别人还好,偏跟那个邢妃走,你到底想没想过姐的感受?”

  引线微微笑了下,缓缓道:“邢妃有什么不好?你别把自己的感受强加到我的身上。人家已经不计前嫌,明日还想请你去她院子里坐坐呢。你倒好,一副小鸡肚肠……”

  穿针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突然伸出手来,颤抖着伸展在她的面前。引线一时愣住,感觉那一巴掌就要掴在脸上。只是一刹那,穿针的手颓然放下了,而她清寒的眸中似有一道水波闪过,清晰可见。

  旁边的茱樱忍无可忍了,“娘娘深受邢妃的伤害,差点丢了性命,邢妃几时过来赔个不是?连王爷都是向着邢妃,娘娘的心里苦着呢。亲妹妹也这样,这比再受十次伤害还痛心!”

  引线挑起长眉,“要你管?不就练练射箭、吃顿便饭吗?何至于大惊小怪的!邢妃已经说了,以后再不跟姐有什么过节。你们不感谢我,还说我,真气死人!”

  “好了,你先去梳洗。”穿针幽幽说道,“闻着一股酒味,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引线朝茱樱得意地抬了抬下颚,出了卧房。

  “娘娘,奴婢总感觉这次邢妃安的不是什么好心,当心引线姑娘受骗上当。”茱樱等引线一走,细细地想了一遍,提醒道。

  穿针的眼光一直落在琐窗外,听着茱樱说话转过头来,叹息,“线儿到底年轻事浅,不知道孰轻孰重。如此凶险的事,希望没有下一次了。我倒觉得难为她的心思,或者她真的为我考虑,以后不用见到邢妃怕成这样了。”

  说罢,苦涩地轻笑了一声。

  第二日晚间,邢妃果然派了两名侍女来请。穿针自然称身子有恙不能去,可看见引线欢天喜地跟着侍女走了,又阻拦不得,心里升腾着一股又一股难言的惆怅。

  她深深地感受到,引线离她愈来愈远了。

  这晚的锦萃堂内,格外热闹,连肖彦也被邢妃请来了。

  锦萃堂的戏台设在荷花池边,小而精巧。夏秋时节烟波碧水,清风送爽,而寒冷天四面罩起暖香帷幛,地坑加上四角的炭炉,更是温暖胜春。

  肖彦就躺在一架紫檀翡翠的躺椅上,周围坐着陈徽妃、邢妃、雯妃。伶人舞动的影子倒映在碧纱屏风上,宽袖如蝶,有板有眼地唱着。

  肖彦并不看戏,微眯着眼睛,手指漫不经心地放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引线悄无声息地坐在邢妃的旁边,时不时用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雯妃朝着院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声音轻轻的,“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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