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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孟珏重伤在身,行动不便,理所当然地可以不上朝,他又以“病中精神不济”为借口,拒绝见客。府里大小杂事少了很多,仆人们也清闲起来。孟珏养病,孟府的仆人就说闲话打发时间。

  话说自大夫人进门,公子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和别人说话时,是微笑有礼,和大夫人说话时,却常常面带寒霜。可自从公子被救回府后,他对大夫人的态度就大变,人还在轮椅上坐着,就开始天天跑竹轩。

  第一天去,大夫人正在为三七剪茎包芽,预防根部冻伤。看见他,正眼都没看一下,低着头,该干啥干啥。公子就在一旁呆看,看了大半天,要吃饭了,他就离开了。

  第二天去,大夫人在为黄连培土壅蔸,还是不理公子,公子仍在一旁呆看。

  第三天去,大夫人在为砂仁松土、施肥,当然,没答理公子,公子仍在一旁看着。

  大夫人一连在药圃里忙了十天,公子就在一边呆看了十天。两人不要说说话,就连眼神都没接触过。

  药圃里的活儿虽忙完了,可大夫人仍整天忙忙碌碌,有时候在翻书,有时候在研磨药材制药,有时候还会请了大夫来给她讲授医理、探讨心得。公子还是每天去,去了后,什么话都不说,就在一旁待着。大夫人种树,他看树;大夫人看书,他就也拿本书看;大夫人研磨药材,他就在一旁择药,他择的药,大夫人压根儿不用,可他仍然择;大夫人和大夫讨论医术,他就在一旁听,有时候大夫人和大夫为了某个病例争执时,他似乎想开口,可看着大夫人与大夫说话的样子,他就又沉默了,只静静地看着大夫人,时含笑、时蹙眉。

  仆人们对公子的作低伏小惊奇得不得了。闲话嗑得热火朝天,至少热过炭炉子。可这一模一样的闲话嗑多了,再热的火也差不多要熄了,无聊之下,开始打赌,赌大夫人和公子什么时候说话。

  时光流逝,晃晃悠悠地已经进入新的一年。

  春寒仍料峭,墙角、屋檐下的迎春花却无惧严寒,陆陆续续地绽出了嫩黄。

  孟府的仆人们彼此见面,常是一个双手笼在衣袖里,打着哈欠问:“还没说话?”

  一个双眼无神地摇头:“还没。”

  “钱。”

  一个懒洋洋地伸手,一个无精打采地掏钱。

  孟珏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可他仍天天去云歌那里。若云歌不理他,他就多待一会儿,若云歌皱眉不悦,他就少待一会儿,第二天仍来报到,反正风雪不误,阴晴不歇。

  竹轩里的丫头刚开始还满身不自在,觉得公子就在眼前,做事说话都要多一重谨慎、多一份小心。可时间长了,受云歌影响,孟珏在她们眼中和盆景、屏风没两样,就是多口气而已。

  忙活了数月,好不容易等到新配置的药丸制好,云歌兴冲冲地尝了下,却垮着脸将药丸扔到了炉子中。沮丧地坐了会儿,又振作起精神重新开始配药。抓着一味药刚放进去,又赶紧抓回来,犹豫不决,皱着眉头思索。

  孟珏走到她身旁,她仍在凝神思索,没有察觉。突然,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在每个药盒里快速点过,看似随意,抓起的药分量却丝毫不差,一瞬后,药钵里已经堆好了配置好的药。

  云歌盯着药钵生气,冷冷地问:“你每次所做都不会免费,这次要什么?我可没请你帮忙,也没东西给你。”

  孟珏的微笑下有苦涩,也只能叹一声“自作孽”。

  “这次免费赠送。”

  云歌更加生气,猛地把药钵推翻:“我自己可以做出来。”

  孟珏无声地叹了口气,坐到云歌对面,将散落的药捡回药钵中:“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云歌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你做这个药丸给谁用?”

  云歌回答得很爽快,眼中隐有挑衅:“霍成君。她已经喝了很久的鹿茸山鸡汤,再不去掉异味,她迟早会起疑。”

  孟珏提起毛笔将配方写出,递给云歌:“把这个药方直接交给刘询。”

  云歌犹豫了下,接过药方。

  “其实这个药有无异味并不重要,这个药若使用时间超过三年,有可能终身不孕,如果我第一次给你的药就是给霍成君用的,算时间也快了。”

  云歌握着药方的手开始发颤,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肯放下药方。

  “你报复了她,你快乐吗?她一生不能有孩子,能弥补你一丝半点的痛楚吗?”

  云歌无法回答,只是手簌簌地抖着。孟珏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云歌,我们离开这里,你的心不是用来研究这些的,我们去寻找菜谱做菜,我现在可以尝……”

  云歌用力甩开他的手,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苍白,语气却尖锐如刺:“我早就不会做菜了!”

  子期离世,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弹琴。自刘弗陵离去,云歌再不踏入厨房,荷包里的调料也换成了寻常所用的香料。

  孟珏如吃黄连,苦涩难言。她为他日日做菜时,他从未觉得有何稀罕;她为他尝尽百苦、希冀着帮他恢复味觉时,他却从未真正渴望过要去品懂她的菜。当他终于能品尝出她菜肴的味道,不惜拱手让河山、千金换一味时,她却已不再做菜。

  云歌慢慢平静下来,冷冷地说:“你回去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孟珏起身向外走去,踏出门口时,头也没回地说:“我明天再来。”未等云歌的冷拒出口,他已经快步走出了院子。

  云歌捏着药方发呆,耳边一直响着孟珏说的话,“终身不孕”,她应该开心的,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霍成君所做的一切,罪有应得!可她竟一点没有轻松开心的感觉,只觉得心更沉、更重,压得她疲惫不堪。

  很久后,她提起毛笔,在孟珏的配方下面加注了一行字 此方慎用,久用恐会致终身不孕…”

  将药方封入竹筒,火漆密封后,交给于安:“想办法交到七喜手中,请他代递给皇上。”

  于安应了声“是”,转身而去。

  云歌看着屋子里满满当当的药材,闻着阵阵药味,只觉得很厌恶现在的自己,费尽心思只是为了害人!

  她猛地高声叫人,几个丫头匆匆进来,听候吩咐。

  “把所有的药材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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