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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霍光先喜,暗道毕竟是男人。待看仔细,顿时又心凉。刘弗陵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爱慕、渴求、占有,甚至根本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他的目光就如看到一次壮美的日出,一个精工雕琢的玉器,只是单纯对美丽的欣赏和赞美。

  一瞬后。

  刘贺鼓掌笑赞:“不虚此夜,长安果然是长安!传闻高祖宠妃戚夫人喜跳《折腰舞》,‘善为翘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归之曲’,本王常心恨不能一睹戚夫人艳姿,今夜得见霍氏之舞,只怕比戚夫人犹胜三分。”

  田千秋笑道:“传闻高祖皇帝常拥戚夫人倚瑟而弦歌,每泣下流涟。今夜箫舞之妙,丝毫不逊色。”

  对刘贺和田千秋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刘弗陵好似丝毫未觉,点头赞道:“的确好舞。赏白玉如意一柄,楠木香镯两串。”

  霍成君磕头谢恩,“臣女谢陛下圣恩,臣女不敢居功,其实是陛下的箫吹得好。”

  刘弗陵未再多言,只让她起身。

  宴席再没有先前的沉闷,刘贺高谈阔论,与霍成君聊会儿舞蹈,又与刘弗陵谈几句音乐。霍禹也是精善玩乐的人,和昌邑王言语间,十分相和,两人频频举杯同饮。众人时而笑插几句,满堂时闻笑声。

  宴席快结束时,刘贺已经酩酊大醉,渐露丑态,一双桃花眼盯着霍成君,一眨不眨,里面的*火赤裸裸地燃烧着,看得霍成君又羞又恼,却半点发作不得。霍光无奈,只能提前告退,携霍禹和霍成君先离去。田千秋和张安世也随后告退。

  看霍光、田千秋、张安世走了,孟珏和刘病已也想告退,刘弗陵道:“朕要回未央宫,你们送朕和昌邑王一程。”

  孟珏和刘病已应道:“臣遵旨。”

  当年汉武帝为了游玩方便,命能工巧匠在未央宫和建章宫之间铸造了飞阁辇道,可以在半空中,直接从建章宫前殿走到未央宫前殿。

  于安在前掌灯,刘弗陵当先而行,孟珏和刘病已扶着步履踉跄的刘贺,七喜尾随在最后面。

  行到飞桥中间,刘弗陵停步,孟珏和刘病已也忙停了脚步。

  身在虚空,四周空无一物,众人却都觉得十分心安。

  刘弗陵瞟了眼醉若烂泥的刘贺,叫刘贺小名:“贺奴,朕给你介绍一个人。刘病已,先帝长子卫太子的长孙——刘询。”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刘病已呆呆站立。这个称呼只是深夜独自一人时,梦中的记忆,从不能对人言,也没有人敢对他言。这是第一次在人前听闻,而且是站在皇宫顶端,俯瞰着长安时,从大汉天子的口中说出,恍惚间,刘病已只觉一切都十分不真实。

  孟珏含笑对刘病已说:“恭喜。”

  刘病已这才清醒,忙向刘弗陵跪下磕头,“臣叩谢皇上隆恩。”又向刘贺磕头,“侄儿刘询见过王叔。”

  刘贺却趴在飞桥栏杆上满口胡话:“美人,美人,这般柔软的腰肢,若在榻上与其颠鸾倒凤,销魂滋味……”

  刘弗陵、刘病已、孟珏三人都只能全当没听见。

  刘弗陵让刘病已起身,“过几日,应该会有臣子陆续上折赞美你的才华功绩,请求朕给你升官,朕会借机向天下诏告你的身份,恢复你的宗室之名,接踵而来的事情,你要心中有备。”

  “臣明白。”刘病已作揖,弯身低头时眼中隐有湿意,颠沛流离近二十载,终于正名显身,爷爷、父亲九泉之下应可瞑目。

  孟珏眼中别有情绪,看刘弗陵正看着他,忙低下了头。

  刘弗陵提步而行。

  孟珏和刘病已忙拎起瘫软在地上的刘贺跟上。

  下了飞桥,立即有宦官迎上来,接过刘贺,送他去昭阳殿安歇。

  刘弗陵对刘病已和孟珏说:“你们都回去吧!”

  两人行礼告退。

  刘弗陵刚进宣室殿,就看到了坐在厢殿顶上的云歌。

  刘弗陵仰头问:“怎么还未歇息?”

  “听曲子呢!”

  “快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云歌手支下巴,专注地看着天空。

  刘弗陵看向于安,于安领会了皇上的意思后,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皇上想上屋顶?要梯子?”磨蹭着不肯去拿。

  富裕悄悄指了指侧墙根靠着的梯子,“皇上。”

  刘弗陵攀梯而上,于安紧张得气都不敢喘,看到刘弗陵走到云歌身侧,挨着云歌坐下,才吐了口气,回头狠瞪了富裕一眼。

  “在听什么曲子?”

  “折腰舞曲。”

  “好听吗?”

  “好听得很!”

  刘弗陵微笑:“你几时在宫里培养了这么多探子?”

  “你明目张胆地派人回来拿箫,我只是好奇地问了问,又去偷偷看了看。”

  刘弗陵笑意渐深,“不是有人常自诩大方、美丽、聪慧吗?大方何来?聪慧何来?至于美丽……”刘弗陵看着云歌摇头,“生气的人和美丽也不沾边。”

  云歌怒:“你还笑?霍家小姐的舞可好看?”

  “不好看。”

  “不好看?看得你们一个、二个眼睛都不眨!说假话,罪加一等!”

  “好看。”

  “好看?那你怎么不把她留下来看个够?”

  刘弗陵去握云歌的手:“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情。”

  云歌猛地想站起,却差点从屋顶栽下去,刘弗陵倒是有先见之明,早早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

  云歌的介意本是五分真五分假,就那五分真,也是因为和霍成君之间由来已久的芥蒂,心中的不快并非只冲今夜而来。

  她冷静了一会,寒着脸说:“不行,没得商量。我不管什么瞒天过海、缓兵之策,什么虚情假意、麻痹敌人,都不行。就是有一万条理由,这样做还是不对,你想都不要想!”

  “好象不久前还有人想过把我真撮合给别人,现在却连假的也不行了吗?”刘弗陵打趣地笑看着云歌。

  云歌羞恼,“彼一时,此一时。何况,你已经害了一个上官小妹,不能再害霍成君一生。我虽不喜欢她,可我也是女子。”

  刘弗陵脸上的笑意淡去,“云歌,不要生气。我和你商量的不是此事。如你所说,我已经误了小妹年华,绝不能再误另一个女子。”

  原来刘弗陵先前都只是在逗她,微笑于她的介意。云歌双颊微红,低头嘟囔:“只能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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