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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可口?怎么个可口法?”

  “云歌,你做的菜很好吃,再说就是拾人牙慧了。”

  “可是我想听你说。”

  “浓淡得宜,口味独特,可谓增之一分则厚,减之一分则轻。”

  孟珏看云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表情似有几分落寞伤心,他却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并无不妥之处,不禁问道:“云歌,你怎么了?”

  云歌先是失望,可又觉不对,慢慢琢磨过来后,失望散去,只觉震惊。深吸了口气,掩去一切情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孟珏,你有事吗?若没事送我回家好吗?你回长安这么久,却还没有和我们聚过呢!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那个……”云歌扫了眼四周,“那个烂王爷也该离开长安了吧?”

  孟珏还未答应,云歌已经自作主张地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

  孟珏想抽脱胳膊,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志,任由云歌拽着。

  一路上,云歌都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任何事情到她眼睛中,再经由她描绘出来,都成了生命中的笑声。

  “孟公子。”

  宝马香车,云鬓花颜,红酥手将东珠帘轻挑,霍成君从车上盈盈而下。

  孟珏站在了路边,笑和她说话。

  云歌看霍成君的视线压根儿不扫她,显然自己根本未入人家眼。而孟珏似乎也忘记了她的存在。

  云歌索性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一副路人的样子,心里开始慢慢数数,一、二、三……

  孟珏和霍成君,一个温润君子,一个窈窕淑女,谈笑间自成风景。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嗯,时间到!三哥虽然是个不讲理的人,可有些话却很有道理,不在意的,才会忘记。

  云歌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小步跑着离开。

  两个正谈笑的人,两个好似从没有留意过路人的人,却是一个笑意微不可见地浓了,一个说话间语声微微一顿。

  云歌主厨,许平君打下手,刘病已负责灶火,三个人边干活,边笑闹。

  小小的厨房挤了三个人,已经很显拥挤,可在冬日的夜晚,只觉温暖。

  许平君笑说着白日在公主府的见闻,说到自己错过了见皇上一面,遗憾得直跺脚,“都怪云歌,走路慢吞吞,像只乌龟。一会偷摘公主府里的几片叶子,一会偷摘一朵花,要是走快点,肯定能见到。”

  云歌促狭地说:“姐姐是贵极的命,按张仙人的意思那肯定是姐姐嫁的人贵极,天下至贵,莫过皇帝,难道姐姐想做皇妃?”

  许平君瞟了眼刘病已,一下急起来,过来就要掐云歌的嘴,“坏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乱说?”

  云歌连连求饶,一面四处躲避,一面央求刘病已给她说情。

  刘病已坐在灶堂后笑着说:“我怕引火烧身,还是观火安全。”

  眼看许平君的油手就要抹到云歌脸上,正急急而跑的云歌撞到一个推门而进的人,立脚不稳,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孟珏身子微侧,挡住了许平君,毫不避讳地护住云歌,笑着说:“好热闹!还以为一来就能吃饭,没想到两个大厨正忙着打架。”

  许平君看到孟珏,脸色一白,立即收回了手,安静地后退了一大步。

  云歌涨红着脸,从孟珏怀里跳出,低着头说:“都是家常菜,不特意讲究刀功菜样,很快就能好。”

  云歌匆匆转身切菜,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不自禁地上扬,羞意未退的脸上晕出了笑意。

  刘病已的视线从云歌脸上一扫而过后看向孟珏,没想到孟珏正含笑注视着他,明明很温润的笑意,刘病已却觉得漾着嘲讽。

  两人视线相撞,又都各自移开,谈笑如常。

  用过饭后,刘病已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洗碗的任务,云歌在一旁帮着“倒忙”,说是烧水换水,却是嘻嘻哈哈地玩着水。

  许平君想走近,却又迟疑,半依在厅房的门扉上,沉默地看着正一会皱眉、一会大笑的刘病已。

  孟珏刚走到她身侧,许平君立即站直了身子。

  孟珏并不介意,微微一笑,转身就要离开,许平君犹豫了下,叫住了孟珏,“孟大哥,我……”却又说不下去。

  模糊的烛火下,孟珏的笑意几分飘忽,“有了欧侯家的事情,你害怕我也很正常。”

  许平君不能否认自己心内的感受,更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一切肯定都如张仙人所说,是命!

  许平君强笑了笑,将已经埋藏的东西埋得更深了一些,看着刘病已和云歌,“我和病已小时就认识,可有时候,却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走不进病已的世界中。你对云歌呢?”

  孟珏微笑着不答反问:“你的心意还没有变?”

  许平君用力点头,如果这世上还有她可以肯定的东西,那这是唯一。

  “我第一次见他时,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正躲在柴火堆后偷偷哭。他蹲在我身前问我”小妹,为什么哭?“他的笑容很温暖,好像真的是我哥哥,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对着一个第一次见的人,一面哭一面说。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我身边,父亲醉倒在外面,他会帮我把父亲背回家。我娘骂了我,他会宽慰我,带我出去偷地瓜烤来吃。过年时,知道我娘不会给我买东西,他会特意省了钱给我买绢花戴。家里活儿实在干不过来时,他会早早帮我把柴砍好,把水缸注满。每次想到他,就觉得不管再苦,我都能撑过去,再大的委屈也不怕。你说我会变吗?”

  孟珏笑,“似乎不容易。”

  许平君长叹了口气,“母亲现在虽不逼我嫁了,可我总不能在家里呆一辈子。”

  屋内忽然一阵笑声传出,许平君和孟珏都把视线投向了屋内。

  不知道云歌和刘病已在说什么,两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盆子的碗筷,洗了大半晌,才洗了两三个。刘病已好似嫌云歌不帮忙,尽添乱,想轰云歌出来,云歌却耍赖不肯走,唧唧喳喳连比带笑。刘病已又是气又是笑,顺手从灶台下摸了把灶灰,抹到了云歌脸上。

  许平君偷眼看向孟珏,却见孟珏依旧淡淡而笑,表情未有任何不悦。

  她心中暗伤,正想进屋,忽听到孟珏说:“你认识掖庭令张贺吗?”

  “见过几次。张大人曾是父亲的上司。病已也和张大人认识,我记得小时候张大人对病已很好,但病已很少去见他,关系慢慢就生疏了。”

  “如果说病已心中还有亲人长辈,那非张贺莫属。”

  许平君不能相信,可对孟珏的话又不得不信,心中惊疑不定,琢磨着孟珏为何和她说这些。

  一切收拾妥当后也到了睡觉时间,孟珏说:“我该回去了,顺路送云歌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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