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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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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云却不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朝我劈来,而我在大师兄的箝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敢!”一声怒斥,范天涵抽了剑朝萧子云疾刺而去,不料萧子云却不管不顾,掌风丝毫未曾迟缓地朝我劈来,我在大师兄手中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她的那一掌离我愈来愈近,直至我能看清她掌心的纹路。 此人掌纹杂乱,命途多舛,性子独断刚烈…… 萧子云那一掌劈来,我只觉五雷轰顶,一瞬间前尘往事如同飞快翻动的书页,老人们说将死之人都是如此,得将人生重新过一遍,下了阴间好跟阎罗王交待一番。 我看到了圆滚滚的宝儿,扯着我的袖子说小姐我们去听说书吧;我看到了我爹蒙着眼和众姨娘在院子里捉迷藏,他一头撞上了树,抖落了无数叶子;我看到了范天涵手里拉着线,笑着道,你的纸鸢这么沉,如何飞得起来;我看到了范天涵手执墨笔,偏头道,你过来让我画一笔;我看到了范天涵拍着我的头道,清浅你听话,去给我烧南瓜粥;我看到了范天涵大吼大叫,清亮眸子充满血丝,清俊面上青筋毕露,近乎癫狂之态。我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些甚么,却只能听得“不准”二字…… 我将死,你何不讲点有深度的?连我都想了一句别有深度的留言——若我死去,后会有期。造化弄生死,天不老,情未了…… 我醒过来时在范天涵的怀里,他搂着我坐在庭院里,眼睛似乎望着哪个悠远的地方。我想提醒他地上脏,还想提醒他搂得太实我快被勒死了,但我才一掀唇就觉有什么东西从嘴角缓缓流下,“我……要死了么?” 范天涵垂头以大拇指替我拭嘴角,我垂眼望了一望他的拇指,是血,他那么平静的模样,我差点都以为他擦的是口水了。 他道:“清浅,莫怕。” 我想跟他说怎么可能不怕,但我一开口却只能咳血,他低头吻住我,他的唇贴在我唇上,就那么僵硬而血腥地贴着,他道:“别说,我们以后说。” 这样不好,人们总以为很多话可以留在以后说,但有时候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我抬手欲推开他,却始终只能软软地抵在他胸前。 他缓缓离开我的唇,一滴冰凉的泪从他面上滑入我唇,他对着我勾着嘴角微笑,“血腥味好重。” 你看这人还会笑,他大概想弄死我很久了,我若死了他可以娶一个全新的妻子,她替他煮早膳,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拔去新生的白发,替他递上拐杖……我一想到这些事都将由别的女人来完成,不免难过了起来。 我包着眼泪,问了折子戏里我最唾弃的一句台词:“你……爱我么?” 他还是笑,拭过血的拇指又来拭我的泪,“爱。” 我微微叹息,“能爱多久呢……” 这话在我而言只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感叹,但在范天涵听来大概成了一句诘问,又大概人们总是对弥留之人有问必答的,于是他摸着我脸颊道:“一辈子。” 这回答有歧义,一辈子可以是我的一辈子,也可以是他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眼看就要完,他的一辈子还很长。 但我不准备与他计较了,反正女人一世所求莫过于一个“爱”字,我既得,足矣。 我缓缓闭上眼睛,范天涵在我耳边轻轻道:“歇一歇罢。” 自古以来英雄侠客都是很难死的,于是我醒来时,内心一片澄明,我在心中默默肯定了自己是是个侠女。 侠女床前围满了人,我爹、宝儿、姜溱、白然、萧副将……独独缺了范天涵。 我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如同吞了碳。 宝儿是第一个发现我醒了的,她冲上来握住我的手:“小姐,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了十天……” 她一动作,其余人等也激动了起来,哭的哭,笑的笑,纷纷向我表示他们有多么的焦急以及担忧,我爹甚至指出,我此次至少害他折了十年寿。宝儿又指出,那么他其实命不久已。 我挤出一个公鸭嗓:“天涵呢?”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我扯了离我最近的宝儿问:“姑爷呢?” 宝儿一声不吭,泪水一颗一颗滴在我手背,灼得我手直发颤。 姜溱言,那日我死在了范天涵的怀中,他搂着我在庭院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替我办了丧事,那几日里,他一直很平静,并未过分悲恸。 直到我钉棺那日,时辰将到却迟迟未见他现身,并且四处寻他不着,我爹猜他大概不忍在场观看,于是便令木匠莫误了时辰赶快动手。 他们在棺木内见着了侧躺揽着我的范天涵,他身上着寿衣,平静安详。姜溱替他把了脉,筋脉尽断。 他们还言,范天涵改了灵堂挽联: 生死相许 难求生前长相守 必得泉台永相随 本该是个梁祝般的美满结局,但由于添了天涵这个死者,又得重新算时辰才能入殓,入殓那日,宝儿趴在我胸口嚎哭,忽然听到我的心跳,吓得昏了过去。姜溱大惊之下脑子开窍,跑回山上寻找她神医师父的灵丹妙药,竟发现号称出外行医救济世人的师父在窝里睡觉,原来她师父出门行了七天医,觉得太累了,便放弃了悬壶济世的念头。于是姜溱带着神医回来,神医言我虽被拂云掌伤了元气,但我由于我亦练过拂云掌,体内有真气护体,故我并非真死,是真气为了护体而诈死,待真气逆转,自然会清醒过来。 而神医对着范天涵发表了感叹,他道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筋脉断得如此彻底的人。他还说断筋之人,若七日内不能续上,便是回天乏力,他将范天涵带走研究,今日已是第九天。而姜溱再回山上,却不见了师父与姜溱的影踪。 世事奇妙,我活了二十余年,从不知我体内有个叫真气的好物,这会儿却觉真气在我体内猛烈乱窜,使我喉头俗套地一甜,呕出一大口血。 尔后便是平静而漫长的等待,即无以泪洗脸,也无痛彻心扉。生若无可恋,死又有何惧,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使我理直气壮的结局。 这日,我在书房打盹,我近日来养成一个习惯,喜欢伏在书案上睡觉,总能梦见范天涵,魂牵梦萦什么的,甚是喜人。 我睡得迷糊,只觉有人推一推我,“清浅,我回来了。” 我抬头望,见是范天涵,便道:“怎地又是你?” 他食指点一点我的鼻尖,笑道:“常梦见我么?” 我掰了手指算与他听:“第一次是去边疆找你的途中,第二次是我复活后首次入眠,尔后每次我入眠就会梦着你,我数不清了,但今日是第十八次了。” 他苦笑,“不是说数不清?我离开三个月,你才睡了十七次?” 我点头并夸奖他:“你算数很好。” 他俯身亲一亲我:“我很想念你。” 我赞扬他:“你的唇比最后一次亲我柔软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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