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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朝他走去,休息了一会的脚更是痛得天理难容,每一步我都觉得像是踩在刀刃上,钻心的疼。

  在我踏上马蹬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痛得连额角的筋都突突地跳。

  我抱着马背,苦笑道:“萧副将,我们恐怕得歇一歇了。”

  话音一落,我一阵晕眩,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我躺在一张简陋的小木板床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俯身望着我。

  他对我呵呵一笑,很是像弥勒佛。

  我回以一笑,问道:“这是哪儿?”

  老头回道:“这里是驿站的休息间,我是这附近的大夫。”

  我点点头,想坐起来,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呵斥:“躺下!”

  我吓得赶紧躺好,只见萧副将腾腾地从门口冲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道:“末将该死,竟不知道夫人有孕在身,还带着夫人一路颠簸,若是将军的骨肉有个三长两短,末将定当以死谢罪!”

  我眨眨眼,望望萧副将,望望大夫,望望我的肚子,嘴角抽了一抽,才道:“我没有怀孕。”

  大夫捋一捋胡子,道:“夫人脉象与滑脉万分相似,定是有喜了,大概是有孕初期,夫人自个儿还不知晓罢。”

  呃,莫非他就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擅长把生龙活虎之人治成半死不活,把半死不活之人治成回天乏力,把回天乏力之人送入棺木的——江湖郎中。

  “夫人,把药喝了罢。”萧副将把药端到我面前。

  我只得问:“这什么药?”

  郎中道:“安胎药。”

  安你娘个胎,你娘当年就不应该安胎,生你下来为害人间。

  但我没有骂出来,我现在的身份是将军夫人,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将军府的荣誉。于是我苦口婆心地解释道:“我真没怀孕。”

  郎中露出被侮辱了的表情,道:“夫人,你这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了?”

  医术?倘若你有的话。

  我还是陪笑道:“非也非也,我是因为连日劳累,加上脚伤才晕倒的,不是有孕。”

  郎中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脉象不会骗人。”

  脉你个死人郎中像,老娘黄花大闺女一枚,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怀孕?难不成我在路上不小心踩了巨人的脚印?

  幸好是萧副将是个聪明的娃,他放下药,问道:“夫人的脚何时受伤的,给大夫看看罢?”

  我道:“几日前了,靴子脱不下。”

  萧副将找来一把剪子,剪开我的靴子。

  这脚肿得十分面目可憎,我瞬间有股不想承认这是我的脚的冲动。

  郎中在旁捋着胡子啧啧称奇,“这都赶上祭神的神猪脚了。”

  碍于这方圆十里内就他一大夫,我不便杀掉他,于是只得忍着,还得容许他往我脚上糊恶心的膏药。

  为了养好我的脚伤,萧副将强迫我在驿站内歇了两日,今日已是第三日,我实在是耐不住了,在心里斟酌好了说服他的语句,便对着门外唤道:“萧副将?”

  萧副将匆匆忙忙地进门,走至离床五步之遥处,立住不动,问:“夫人有何吩咐?”

  我笑道:“我的脚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你打点一下,我们下午上路罢。”

  萧副将偏头望瞭望我的脚,道:“似乎还肿着。”

  我摇摇头道:“非也,那是我的肉,你看我娇生惯养的,当然身娇肉多。”

  为了说服他,我还故作轻松地晃动了几下脚,道:“瞧,这不好好的。”

  萧副将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食指与拇指一弹,一颗小石子飞射而出,打在我的脚踝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疼得我想叫娘。

  萧副将摇着头道:“夫人,依末将看,你这脚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全的。”

  我发誓,他眼神清澈得可见底,语气真挚得可感天动地。

  于是我也只能以不知者无罪劝慰自己原谅他,不过,为什么他与范天涵都能信手拈来石子弹?难不成这是军事训练的一种?

  我忍着疼痛问道:“你为甚随身携带石子?”

  他挠挠脑袋笑,道:“我刚刚觉得马靴里硌得慌,正脱靴倒石子,就听见你叫我,我没来得及丢石子就匆匆进来了。”

  崩溃。

  我试图与他讲理:“萧副将,我的脚伤真的不碍事了,再说,骑马也用不着脚使多少力。”

  萧副将不吭声,直直将我望着。

  我生怕他又从哪里摸出一颗石子来弹我,便先发制人喝斥道:“范天涵为了谁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的?你竟然还阻止我去见他,你该当何罪?你居心何在?”

  这番话我讲得很是心虚,一是:这是我随口瞎掰的,毫无因果逻辑的一番话,仔细听实在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二是:若是好死不死,萧副将真有什么居心,被我如此一捅破,杀我灭口怎么办?

  当然,我忘了预料一件事,就是——萧副将是个性情古怪的老实人,脑子里的沟沟渠渠比笔还直。他一闻言,抽出腰间的刀,咚一下跪下,把刀架自己脖子上,道:“末将愧对将军和将军夫人,今若夫人欲治我的罪,末将愿以死谢罪,只盼夫人养好身子再上路,莫去到军营让将军担心,加重他病情。”

  我仔细分辨他说这番话的真伪,分辨得有点久,回过神,他已是手往空中一扬,眼看就要抹脖子了,我不得已从袖中射出银针,射中他手腕,震得他到匡一下落了地。

  是这样的,传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是小女子,等不及十年。

  我望着他吃惊的样子,道:“是这样的,我相公,就是那个范将军,他怕我行走江湖吃亏,教了我一点花拳绣腿,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也是有武器的,以后可别动不动拿石子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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