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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说到药,这正是穆宗关心的问题,当下便移了注意力:“肖古,你的药真的有效吗?要是没用,朕可饶不了你。”

  燕燕不想话题忽转,心虚地说:“主上放心,小巫呈给主上的药、药、药……当然是有效。”

  “除了用活人胆入药治朕的病。最近有什么新的神谕吗?”

  燕燕吓得浑身一抖:“活、活人胆,真是活人胆?”她听说过肖古以活人胆炼药,但这种事,她只当是一种吓唬夸张的手段,甚至自己方才也以此吓唬门口的守卫,不承想穆宗再说出来,莫名就感觉,这是真的。

  果然听得穆宗又喃喃道:“也就是朕,其他人还真吃不起这样的药。你说要吃上九百九十九帖,会不会太久了?”

  燕燕吓得发抖,九百九十九帖,那也就是说,要杀九百九十九个活人取胆,这简直毫无人性。穆宗正念叨着,却发现肖古浑身发抖,诧异道:“你抖什么?肖古,你靠过来点,朕总觉得你今天有哪里不对。”

  燕燕哪敢靠近让穆宗看清楚,觉得今日必无幸免,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咬牙指着穆宗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告诉你真正的神谕是什么。青牛神说:主上杀虐过重。你杀掉的宗室大臣数不胜数,太尉忽古质、国舅政事令眉古得、宣政殿学士李澣、政事令娄国、林牙敌烈、侍中神都、郎君海里、郎君嵇干、林牙华割、郎君新罗、前宣徽使海思及萧达干、海思等都被你杀了,更别说那些伺候你的庖人鹿人小侍宫女和千万无辜平民,你造了如此重的杀虐,报应已经降临了,你的病永远治不好……”

  穆宗这辈子没被人指着鼻子这般骂过,极怒之下,竟还反应不过来,一只手直直地指着燕燕竟说不出话:“你,你……”

  燕燕跺足骂道:“神才不会庇佑你这种暴君。那什么药根本就是我胡诌,亏你还信,害了那么多人。你吃得越多,造的杀孽越重,报应就越重,你的病也越来越没药救了!”

  穆宗大怒,待要发作,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气得喉头咯咯作响:“你,你……放肆!来人!”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外头的武士闯进来,萧思温、韩匡嗣、韩德让三人快步闯进殿中。萧思温欣喜若狂地挥着手中的奏折大声道:“臣启主上,大喜!大喜啊!宋军退兵了!幽州无事了!”

  穆宗还欲说话,韩匡嗣又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穆宗的脉门,叫道:“主上,您面色潮红,脉象太乱,不可高声,不可动怒,臣带了新药……”

  这边韩德让已经拉起燕燕,疾步出门,一边口中斥责:“主上叫你滚了,你还不快滚!”

  穆宗见燕燕跑了,立刻敏感地怒吼:“肖古,你去哪里?”

  燕燕当然不理他,只管头也不回地跑了,穆宗见状大叫:“混账!把她拦下。”

  韩德让忙道:“是,臣这就去追她回来。”

  殿前武士听得穆宗一声叫,韩德让一声应,竟是不知反应。方才燕燕怒骂穆宗,声音不高,外头的武士不曾听清,虽然见“肖古”自殿内跑出,但知道这个女巫曾经多次因为“神药”之事被穆宗斥骂而狼狈滚出,隔得不久却又能够有办法重新混回来,又兼心狠手辣,因此竟不曾想去阻止她。再见韩德让又已经领命去追上了那“肖古”,扣着她的手往外跑,以为是穆宗另有吩咐。

  他们知道穆宗喜怒无常,没有准确的命令下来,索性不动。穆宗一时被搅乱了头绪,定了定神,忽然见殿中没有了那“肖古”,当下大怒,用力推开韩匡嗣,叫道:“来人,把那肖古抓起来。”

  韩匡嗣见穆宗开口,便已经同时高叫起来:“臣早说过肖古的药不灵,主上以后就别让这个妖人再来鼓惑主上了。”

  一时话语响作一片,外头的武士首领竟未听清,但听得穆宗在高叫来人,忙跑进殿去,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穆宗大怒:“朕叫你去追人,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快去。”

  武士一听,忙问道:“追谁?”

  方才两人跑出去,是追肖古,还是追那个少年人?

  穆宗本性暴戾,这段时间本来就因为肖古的所谓“神药”吃得心浮气躁,这时候又被一气一激,欲发作的脾气被萧思温、韩匡嗣两人挡住,再见着这武士首领愚笨之言,气得血往上冲,叫道:“女巫肖古……朕、朕要将你乱马踩死,踏成、踏成——肉泥——”吼完这一句,气血上头晕了过去。

  韩匡嗣大惊,连忙扶起穆宗给他把脉:“主上,主上,您没事吧?”

  那武士首领见状,不知所措,萧思温正要说:“你且站住——”不想那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转身急忙跑了出去,外面还有一迭连声的命令传来:“主上有旨,捉拿肖古——”

  萧思温大急,顾不得许多,提起袍子下角,亲自追了出去。

  韩德让拉着燕燕,拣着僻静的宫道飞跑,跑了好一会儿,燕燕喘着粗气道:“德让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韩德让亦喘息:“快跑,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能够跑出宫就能脱离危险了。”

  燕燕苦笑:“我跑不动了,我怕我们跑不出去。对了,那密折你给爹爹了吗?”

  韩德让喘着粗气:“给了。”

  “给了就好,不然在我们身上搜到,就连累爹爹了。你把刀给我,等他们追到的时候我就抹脖子自尽,你只说被我下了药就行。”

  “少胡说,既然来找你,便是要带你活着离开,就是我死,也不会让你死。”

  燕燕忽然笑道:“德让哥哥,听到你这句话,我死也无憾了。”

  听得后面追兵赶来,韩德让忙又拐进旁边的宫殿里头,就这样在宫殿回廊和宫道中穿梭来去,竟是得了片刻喘息。只这终究不是办法,但听得四面八方俱是喧闹之声,显见已经惊动各处守卫,两人被瓮中捉鳖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忽然间燕燕拉住了韩德让,惊疑不定:“德让哥哥,你看前面。”却见隔着甬道,对面宫廊中,竟有一个与燕燕打扮相似的人正在穿行。

  韩德让惊疑不定地看看燕燕:“那是……”

  燕燕的手攥紧,抖了一下:“糟了,那个是真的肖古。”她想起来了,刚才她急着进宫,把肖古打晕以后,就塞到床底下去了,如今情况,显见是真肖古醒了以后,急忙入宫。

  “真肖古?”韩德让只怔了一怔,顿时有了主意,喜道,“真是天助我也。”

  还没等燕燕回过神来,他便迅速拉着燕燕躲入旁边的一间小侧院,推开一间似是杂役的耳房,将燕燕塞入关上门,道:“你先躲一躲,我将他们引开。”此时燕燕也已经明白,见状忙在耳房中找地方躲藏。

  韩德让转身穿过宫道,跑到对面的宫廊下,迎着肖古冲了上去。也是这肖古倒霉,她被燕燕击昏,不久就醒了过来,挣扎着自床底下爬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跌跌撞撞地出来,却见弟子们说,已经有另一个自己进宫了。

  她气得七窍生烟,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下怒气冲冲,便向宫里行去,一心只想抓住那个胆敢冒充自己的“歹人”。她只闷头走着,不防忽然从旁边穿出一人来,对着她劈头盖脸,打了一顿,而且拳拳打在她的颊边,打得她满口牙齿脱落,痛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一边打,还一边叫道:“肖古在这里了,女巫肖古在这里了。”

  肖古还没明白过来,便见一队侍卫冲上来,将她抓起来,往外拉去。

  肖古大惊,口齿不清地斥道:“你们、你们干什么,居然敢对我大巫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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