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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她试了试音,音若绕梁,不由再一次赞叹:“这琴……真是好琴!”

  清秋微微一笑,自然是好琴,不然也不会陪在身边到如今,有时想人是人物是物,她不能因为这琴是那个人所送,便将它丢弃,这些年她也习惯了有它陪在身旁,送她琴的人是谁,已不再重要。

  “想听什么?”她有些怜惜况灵玉,便着意为她弹几首,好使她快活一些。

  况灵玉脸有些微红,含羞道:“相思意。”

  《相思意》本是前朝一名痴情的女乐师所作,她爱慕之人身死,便将一腔爱意全部化为琴声,因此曲宛如相思之人倾尽全部爱意般需得全神投入,极为复杂,故少有人能将之弹好。可这却是雪芷大家的成名之作,后来以《流云》惊动四方。况灵玉学琴,自极崇拜她,听闻此事后,寻来曲谱,练了几日,指法总是生涩,不成曲调,恰逢清秋问她要听哪首,便脱口而出《相思意》。

  说完又觉得不妥,清秋只是厨娘,未必会这个,似乎在故意难为她,正要改口,清秋已笑道:“定不负相思意。”

  说罢将琴摆正,整了整衣衫,净心正坐,轻抬双手放正位置,素色衣袖就着低腕下滑少许,露出一截雪臂。况灵玉只见她坐下后那几个动作,便知这是行家,隐有大家之风,原来清秋是同路人,不由心生知己之感。待到清秋开始弹奏,她更觉得惊讶。

  她寻来《相思意》的曲谱已有月余,但还未能记住全谱,自小学琴已有十载,教她弹琴的师傅说她资质不错,可这一曲《相思意》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那雪芷大家成名自有其道理。可眼前清秋不过是一厨娘便弹得这般好,原来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琴艺,竟是连厨娘也不如吗?

  一曲罢了,小怜连忙拍手:“清秋姐姐弹得真好!”

  清秋久未弹此曲,一曲完毕手指微疼,若是让师傅听到,一定会责罚她,因适才弹奏,全无真意,只有指法,相思之意吗,那是自己早已摒弃之物,今日弹奏,只为博灵玉小姐一乐而已。

  “灵玉小姐,我献丑了。”

  “弹得很好,我学琴至今,尚不及你,唉……”况灵玉还有句话未说出来,那便是她师傅也未必能及得上清秋。

  “过奖,我不过是打发时间,不如听灵玉小姐为我和小怜弹上一曲,可好?”早先在王府里,只有况灵玉一人弹琴,只是未曾听过,久未与人切磋,倒好奇起来。

  “我家小姐弹得一手好琴,清秋姐姐,你听了就知道。”

  “小怜!”况灵玉脸上微红,小怜不知,她却明白自己的水准与清秋差得远,对着绿绮看了一会儿,她没有动手弹琴,却是红着脸诚心向清秋请教:“清秋,你,能教我弹琴吗?”

  此话一出,清秋与小怜同时愣住。清秋干笑两声:“灵玉小姐客气,何来请教之说?”

  况灵玉却又问她:“我听你这曲风,像是春水流派,与雪芷大家一般,清秋你也是春水流派的吗?适才那首《相思意》,乃是雪芷大家成名之曲,我觉得即便是她来弹,也未必能比你弹得好呢。”

  “不敢,不敢,我少时家境尚好,曾入学过几年,后家道中落入王府做了厨子,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流派。”清秋暗暗称奇,原以为况灵玉是个不出闺门的小姐,哪料竟听得出春水流派,也算是高明的。

  “可惜了,你这双手一看就不是做厨子的料,不若明儿我请示了表兄,要你调到我这里,可好?”她是真想清秋陪着她,准备大着胆子去找卫铭说项。

  谁料清秋摇头道:“怕是不行,清秋虽没有卖身,可如今是待罪之身,得世子爷发落来了这里,几时离去还是未定之数。”

  小怜低低在自家小姐耳朵边说了一通,况灵玉这才明白,不由叹息。看她一脸沮丧,清秋笑道:“承灵玉小姐瞧得起,清秋甚是感激,既然在这府里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可以常来往,这烟波亭还算清静,清秋愿与小姐一起弹琴消磨时光。”

  入夜,清秋还未睡下,红玉匆匆进房,要拉她去见世子爷,边走边道:“快点吧,世子爷可是一进府就叫了你呢。”

  说话间到了书房前,清秋先看到的是门口那几尊煞神,有些胆怯,未及问明为何会唤自己来,红玉已转身离开,她只得上前敲门。手还没挨到门,一柄带鞘的长刀横在面门前,唬得她倒退三步,颤声道:“我叫清秋,世子爷叫我来的。”

  那名大汉收刀环抱而立,眼睛直望前方,再不看她一眼。卫铭在房内已听到动静,唤道:“进来吧。”

  她推门而进,一室灯光下,卫铭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看她近前行礼,待她起身后,长时间的不言语,真看得清秋心慌慌,躲也无处躲,大着胆子问:“世子爷唤清秋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大事。”卫铭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仔细地看着她,南芜女子双十未婚确属稀罕,只是越往北边,此风俗越不被人看重,几年未回越都,倒是忘了这碴。瞧她容貌虽非绝色,也属上乘,怪不得孔翰林对她念念不忘。

  说到相亲,便记起宋珙曾说过一句玩笑话:“你家那个清秋,长相不俗,她就在你身边,不若你先收了房也成,哈哈。”

  灯光下她一张粉面如花,鬓发稍乱,刚想起的收房二字让卫铭心中一荡,身上不由有些燥意,语气也轻薄起来:“所谓大事,便是你的终身大事。”

  她脑中急转,不明白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何可讲,况且是与他讲。难道是孔良年?还是郡王府那两位夫人又说了什么?心中着恼,道:“世子爷日忙夜忙,还记挂着我的终身大事,清秋惶恐。”

  他慢慢地在房里踱起步来,边踱边道:“你可知孔翰林几次送来帖子要求见与我?”

  果然是他,清秋蹙眉道:“清秋不明白。”

  “瞧不出来,你只与那孔翰林见过一次而已,他却那般上心,还央了丞相夫人去郡王府说项,我原有些不懂,但在这灯底下,你这张脸果然好看得多……”他拉长了尾音,将话说得意味深长,一双乌亮的眼珠有几分炽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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