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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苏洵,你别急。”烟络的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苏洵深幽如潭的双眼静静凝视着她,身影僵硬得半晌未动之后,才渐渐开口说话,语气隐忍,声调有些嘶哑,却说得十分清晰,“烟络……原谅我……”

  “我哪有怨过你?”烟络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弯下腰来,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

  苏洵抬头看她,笑得有些勉强,“当日敛云楼所行,我不曾顾及你的感受,教你至今不得安心。”

  “你明白就好。”烟络顺着他接下话去,神情里却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

  苏洵看着她,轻轻叹气,“有太多人太多事,拖了太多时间,而不得解脱。”

  “这样你就安宁了吗?”

  “不。”苏洵黑眸虽浓,瞳彩却几近透明,“此事尚未完结,而我……而我亏欠你最多……”

  烟络望着他慢慢暗淡下去的眼睛,粲然一笑,“你不亏欠我,再没有人待我比你更好,你哪来的什么亏欠?”

  苏洵挑起嘴角,眉心却又微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烟络,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我或许不能陪你到翠寒谷里见你师父……”说完,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她,一张脸却迅速变成了灰败的颜色。

  “你能。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自己?”

  苏洵低垂着头,十指紧扣,难受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烟络叩着他又一次变得冰冷的手腕,立即取出胸前的药瓶,不及细数地倒出几颗药丸,便塞到他嘴里。

  他靠在她怀里,已经昏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烟络摸着他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暖,这才叫来沧海一道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在榻上躺好。

  “大人交给两位大哥了,”烟络突然说道,“我去找容若师父。”

  沧海怔住。

  几乎与此同时,门前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语气幽冷,寒意入骨,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抱歉,姑娘恐怕——去不了。”

  烟络一凛,还没来得及侧过头去,就看见身旁的沧海已经一手按住剑柄。

  烛光昏黄,跃动不止。

  敞开的窗棂外,雨忽然停了。树影婆娑,风中传来叶片颤动而发出的细细碎碎的声响。

  除此之外,只是一片寂静。

  烟络被沧海隔在身后,看见门前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渐渐踱近,明明是不速之客,他却气度从容得如同在自己家中。逆着初现的月光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见风起,一身烟灰色长衫便微微起伏,身侧银光凛凛。

  烟络在他锐利的气息中平静下来,笑问道:“不知大侠为何而来?”

  烟灰色长衫的男子缓缓走进烛火里,狭长的眼看了看烟络,瞳孔里竟然是罕有的烟灰颜色。他的嗓音低沉醇厚而略微有些沙哑,一字一字说道:“为你。”

  烟络一怔,嘿嘿笑了笑,“为我?”

  他微微颔首,神情冷峻。

  烟络看了看他身侧的那柄长剑,又看了看蓄势待发的沧海,乖乖地躲到很后面很后面的地方。

  那男子眼光一扫,冷冷道:“你的同伴呢?”这一句却是对沧海而说。

  沧海沉声道:“不劳挂怀。”

  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响起,尚未消散,那男子身影一动,便已经欺至沧海身前,银光凛冽,剑气锋锐。

  两剑相击,银白与血红交织,虽招招险峻却甚为好看。

  烟络看着那道烟灰色的影子有一瞬的失神,他的剑法凌厉却张驰有度,甚至透着一丝柔和的流畅之美,这样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烟络认真想了想,却还是一无所获。蓦地回过神来,就看见原本背对着她的烟灰色身影,不知何时竟然侧身以不思议的速度靠至身前,她的身后就是苏洵。

  而他,却并不将剑尖挑向烟络胸口,却是身形一偏,绕过了她。

  烟络一惊,惊觉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原来不是她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却再来不及。

  几乎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金属相击的声响,隐隐有风生。

  烟络侧过头去,看见亘木手中的大刀隔在长剑与苏洵之间。一颗几欲弹出胸口的心刚刚落回原处,尚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却见银色的剑光在眼前一闪,左胸便是一阵剧痛。

  烟灰色的身影立在烛台前,轮廓之外有温暖的烛光投来。

  空气中淡淡的香气流转萦绕,却渐渐有腥味缓缓扩散。

  烟络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又看了看他极瘦的手指和手中细长菲薄的银色长剑,剑尖上殷红的血一缕一缕浸出。她望向不远处烛火笼罩下的白色身影,隐约听见沧海亘木的声音响起,眼前一黑,人便昏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一江明月碧琉璃

  春末雨水总是很多,夜里就更加泛滥。

  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她不由裹紧了外套,只留一张苍白的脸露在衣领外,神情有些恍惚。

  花园长廊里雨珠垂坠,响声淅沥不绝,人却沉默如斯。

  然后,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说:“对不起……”,又犹豫了一会,终于继续道,“我们分手吧。”

  那一瞬,多年的信仰应声成灰,如天地崩析。

  或许,这一场夜雨,会在她以后的生命里不停地落下去吧。

  她不知道的,原来她那样相信的人,也会在爱上她之前和之后仍旧那样深地爱着另一个女子,并且今日更因此而不要她了。

  回到寝室,用不知什么样的表情和室友打了声招呼,便草草睡下。

  四周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时,却被四周奇异的景致吓了一跳。

  她大概受刺激过度,仍有些木然地看了看脚下,又抬头看了看远处——虽是极美的溪寒嶂翠之境,却讽刺地同样雨水淅沥。

  天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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