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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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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一时热闹非凡,众妃为了凑趣,或行酒令猜拳或罚酒唱曲,陪祁皇后玩笑了一番。 宴席将散时,祁皇后才下令止住舞乐,带着盈盈笑意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今日固然是为设宴送春,本宫也还有一件喜事宣布。” 云萝留心观察二位姐姐,见月芷面不改色,风菲则柳眉微蹙看向祁皇后,神情颇有紧张之色。云萝平日身处冷清的西苑,消息远远不及风菲和月芷灵通,全然不知燕国派遣使者前来祁国求亲一事,只凝神静听下文。 祁皇后顿了一顿,看向云萝说道:“燕国太子将至大婚之年,燕帝因与皇上素来交好,昔日曾有言联姻,去年就曾递来拜帖,如今郑重其事遣使来临安议婚,皇上深思熟虑后应许了燕帝,将三公主云萝许嫁与燕国太子,择日订婚。你们都该向静妃贺喜,可惜她因病今日没来。” 永妃随即笑道:“果然是一件喜事,不过这件事何尝不是皇后姐姐的喜事?永妃在此向皇后姐姐道喜了!” 祁皇后笑视云萝,众妃被永妃点醒,纷纷向皇后道喜不迭。 云萝见祁皇后今日特别关注自己,早已暗觉诧异,刚才听祁皇后说到“将三公主云萝许嫁燕国太子”,觉得自己还有些恍惚,此时眼见众人给祁皇后道喜,立刻顿悟这件事已是真真切切,祁帝应许了燕帝的求婚,准备将自己嫁往燕国。只因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云萝一时不知如何招架,只好勉强支撑着场面。 风菲的心头大石终于落地,顿时如释重负,走近云萝,握住她的手,假装不舍地说道:“母后的意思是说,云妹妹不久之后就要离开祁国吗?听说燕国都城翦州距离临安约有千里之遥,我们姐妹以后岂不是难以见面了?” 月芷见状,同样握住云萝另一只手,低叹道:“燕国太子妃将来便是一国之母,父皇、母后为了云妹妹的终身着想才如此决定,我们纵然舍不得云妹妹嫁出去……也不能阻了妹妹的大好前程。” 云萝秀眸微闪,见两位姐姐虽是好言抒发离愁,面上皆带着释然神情,只得按捺着重重心事,说道:“多谢二位姐姐关怀。” 祁皇后见她们三人叙话,不禁笑道:“你们姐妹倒是情深,不过女儿家迟早要出闺阁,你们也不必羡慕云萝的好归宿,皇上早有打算,风菲和月芷的吉时恐怕也为期不远了!” 风菲一心不愿嫁往燕国,料想此事不会再落到自己头上,倒不深究皇后的话意,佯嗔道:“母后又取笑儿臣了!”月芷却面向皇后,柔声说道:“母后,儿臣可不要出嫁,儿臣想一辈子留在母后和母妃身边侍候二位呢!” 永妃忍俊不禁,微笑道:“这种小孩子家的话,在南苑说说也就罢了,怎能在你母后面前说出来?哪有女儿家一辈子不出嫁的?母后和母妃可不能替代你未来的夫君。” 月芷脸色羞得绯红,不再说话。 祁皇后下旨撤宴后,云萝才携着小雨慢慢沿着御花园小径走回西苑,一路暗想道:“燕国太子地位高贵,若按长幼的排行顺序,她们都是我的姐姐,怎么会轮到我先嫁?但是父皇、母后既然选中我,必定有缘故。” 小雨默默地跟随在云萝身后,想劝解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主仆二人回到西苑拜见静妃时,静妃问及春宴情形,云萝终究是女儿家,含糊着不肯说,倒是小雨直言说了出来。 静妃听小雨将春宴的情形说完,不禁轻咳了几声,低头垂泪道:“苦命的孩子……都是为娘时运不济,不但被皇上厌弃,还连累你被她们欺负……嫁往燕国并不是好去处,当初皇上与燕帝虽然结过盟,但是谁能预料将来会怎样?万一动起刀兵,他们恐怕是不会顾惜你的……” 静妃昔日受宠之时,从祁帝口中听说了不少朝政军机,深知燕祁二国之间的利害关系。云萝虽然并非她亲生,但是静妃膝下本无子女,见云萝性情温柔、聪明灵秀,日夜尽心在西苑侍奉,静妃心中早将她视如己出。二人虽数年宫闱寂寞,但是始终相依为命,故而这次静妃对云萝也是直言不讳。 云萝本性聪明,只消静妃轻轻点拨就明白其中关键,心中虽然凄惶,见静妃先伤心起来,只得先劝慰着她,取出一方绢帕替她拭去泪痕,温柔应道:“如今父皇明政、百姓安康,燕国既然有心和亲,料想不会有战事,母妃不用为云儿担心。” 静妃止泪凝望着云萝的脸,叹道:“若论你的品貌,绝对当得起燕国太子妃的封诰,只盼那燕国太子不要辜负了你,无论将来两国关系如何,都要善待你才好。” 云萝柔声地劝静妃不再落泪,待她安然睡下后,才回到西苑自己宫室内。 月上柳梢后,云萝躺在寝床之上,辗转反侧良久,心头只觉一片迷茫。见珠帘外小雨等侍女都已熟睡,也不惊动她们,披了一件银色羽缎披风,赤足套上一双金缕绣鞋,放轻脚步走下中庭台阶,到西苑花园内漫步。 月夜幽静,天际流云间点缀了几许隐约星光,云萝想起旧时谱过的一首琴曲《潇湘水》:“潇湘月色,云凝山秀,日增波媚,宜晴宜雨。况是深秋,更当遥夜,月华如水……”一时兴之所至,不禁走回偏殿琴室,手指轻巧地拨动琴弦。 云萝随意轻弄着弦,叩弦之声如冰似玉,若有若无的音符轻灵如水……云萝的眼前不禁飘飘忽忽地闪过十年前的丝丝记忆,那记忆刹那如电光般闪过,却又忽然渺然无踪。她依然不记得自己是谁。 她暗自伤怀,自己虽然贵为祁国公主,较之在街头乞食的流浪幼女们,也不过是不再受饥寒之苦而已,终究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一只帝国风云霸主玩弄于股掌间的弱小动物。 祁帝和燕帝,抑或其他霸主,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江山”,然而古书有云“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家帝王能够流传千秋万代?即使是绵延千载的“轩辕皇族”,最终亦逃不脱覆亡的命运。倘若能够劝醒世人,不必强求建功立业,不必力求将“江山”握为掌中之物,让他们忘却国家利益、忘却争斗和机心,放下他们手中的剑,放下他们心中的欲望,该有多么好? 这些隐藏在云萝思绪深处的念头,她从来不曾对西苑内的任何人说起过,西苑的人也不曾真正了解她,包括她最敬爱的义母静妃在内,都不曾深入地走近她的内心,她们眼中的云萝向来是温柔文静的,尽管偶尔有些倔强,但看上去依旧是一个听话的贤淑公主。 云萝的心事向来只有一位知己能懂,便是眼前这一架紫色楠木雕就的琴。 琴随心动,柔婉的乐音穿透西苑宫墙。 琴能解语,多年来伴随身侧、高山流水的知音,任凭多么大胆狂妄的念头、多么惊世骇俗的心事,唯有它能解读,自己的曼吟低唱,也唯有借它抒发。 小雨等人依稀从梦中醒来,见云萝独自抚琴,料想她今日有心事借琴曲抒吐,只远远闪身躲藏在帷幕后等着云萝传唤。 宫墙外宫灯闪闪烁烁,一路行来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祁舜在御书房阅过燕国婚约回函,盖好印玺交与来使,再与朝臣议过几桩内政、看完奏折,转回太子所居的北苑时,夜幕早已笼罩着帝城。 一名小内侍小心翼翼地提灯引着路,低声禀报道:“因昨日春雨将东苑那边的路冲坏了些,内宫监正在修缮,新砌成的青石板不牢靠,殿下可愿意往西苑那边绕一绕?” 祁舜对这些小事向来不大关注,任凭内侍们持灯照路经过西苑,临近宫墙外时,猛地听见一阵琴音入耳,不觉放缓了脚步。 小内侍会意,向西苑内看了一看,说道:“静妃娘娘卧病已久,西苑内月夜抚琴的恐怕是三公主。” 另一名小内侍道:“听说三公主的琴艺虽然绝佳,最近几年却弹奏得少,奴才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见。” 祁舜立住静听了片刻,剑眉微蹙了一下,暗想道:“深夜抚琴,琴声如此压抑幽怨,必有不可对人言传之心事。她小小年纪,身为父皇义女,不该有如此重的心机。” 他忽地想起一事,问身边内侍:“今年东山祭奠皇陵,母后准备携带哪位公主一起前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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