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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盛清让。”

  “好像有点耳熟的,但记不太清楚了。你是哪里人?”

  “上海。”

  “也是上海的呀,现在也住在上海?住哪个区?”

  盛清让还未及说,宗瑛就抢先答道:“静安区。”

  外婆讶道:“也在静安啊,那么两家靠得老近了。你做什么工作呢?”

  盛清让答:“法律方面的工作。”

  “律师?”

  “是。”

  “那很好啊。”外婆讲完犹豫片刻,终于提到他脸上的伤口,“你脸上的伤同这个职业有关系伐?是不是遭人报复了呀?”

  “是的,外婆。”宗瑛再次抢答。

  外婆便说:“要当心啊,现辰光做哪一行都不容易的。”

  宗瑛回她:“外婆,你先休息会吧。”

  这是明确阻止她打探了,外婆瞧出她的意图,说:“那我眯一会。”接着又伸出手轻拍拍盛清让的左肩。

  盛清让倏地转过头,外婆压低声音说:“这一路要开四个钟头,宗瑛会很累的,你半路跟她换着开开,让她也歇一歇。”

  盛清让面上顿时涌起窘迫:“我不会开车。”

  这答案出乎外婆意料,她却还要打圆场来缓解对方的尴尬:“我也不会,没有关系。”

  外婆说完便蜷在后座睡了,盛清让转头确认了一下她身上盖了毯子,才重新坐正,看向宗瑛:“真是麻烦你了。”

  宗瑛没有理他,侧脸始终绷着,全神贯注地开车。

  盛清让看向车窗外,快速掠过的夜景单调乏味,只有各色路牌在黑暗中反光,平静得令人恋恋不舍。

  过了许久,车后座响起老人家的疲惫鼾声,宗瑛一直绷着的脸这时才稍稍松弛,小声与盛清让说:“大概三点多我们就能到上海,要送你去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

  “法租界。”

  “你要回公寓吗?”

  “是,我回去看看清蕙和孩子们。”

  宗瑛略诧异。

  盛清让解释道:“二姐不同意清蕙收养那两个孩子,清蕙就只能暂住在公寓,我这阵子不在上海,只能托叶先生关照他们,也不晓得情况如何了。”

  宗瑛问:“上海现在怎么样了?”

  盛清让短促地闭了下眼,回忆起数日里发生的种种,勉强只答了两个字:“不好。”

  宗瑛这时偏头迅速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那种对方“有去无回”的感觉在瞬间变得更强烈了。

  时间一点点往前走,车在高速上安静飞驰,仿佛能开到天荒地老,就算互不交流,这静谧平和的相处也令人眷恋。

  霎时,宗瑛的手机拼命振动起来,屏幕随之亮起,来电人“宗庆霖”。宗瑛不接,电话却持续不断地进来,一个接一个,那架势似乎非打到她接通不可。

  宗瑛眼角余光瞥见服务区指示牌,索性驶入服务区,停稳的瞬间接起电话,称呼还未来得及喊出口,那边便是劈头盖脸好一通责问:“你是不是缺钱着急套现?为什么突然要抛售股份?”

  面对父亲的质问,宗瑛闭上眼,暗暗咬紧牙根,声音却风平浪静:“没有特别的原因,我就是想减持。”

  宗庆霖显然在气头上,“现在在哪里?立刻回家里见我。”

  宗瑛睁开眼,“可能办不到,我在高速上,和外婆一起。”她说着突然推开车门,夜风慷慨地迎面涌来,她走出去一些,继续打这个电话。

  车里的外婆这时醒了,睁开眼就看到驾驶位上没人,再朝外一看,发觉宗瑛就站在七八米开外抽烟,烟丝在指间忽明忽灭,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烟雾里是孤独的脸。

  外婆由衷地生出一些怅然与心疼,但又不能外露太多情绪,遂同盛清让讲:“你以后也劝劝宗瑛,叫她少抽点烟。”

  盛清让想起那位章姓律师讲她要处理财产立遗嘱的事,又回忆起她刚才几近咬牙切齿的忍耐,眉心便跟着皱成一团。

  他刚打算下车,宗瑛却快步折返回了车内。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卡进支架,系好安全带,打算重新上路——

  汽车突然发动不了了。

  2

  毫无征兆的罢工都是变本加厉的添堵。

  宗瑛竭力维持的平静几乎要在刹那崩塌,但现实却不允许她有半点泄气。距早六点越来越近,将盛清让丢在这里无疑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外婆探头问怎么了,宗瑛讲“车好像坏了”,随即推门下车检查。

  车内两人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她忙活,外婆有点担心地对盛清让说:“不晓得宗瑛一个人能不能应付,不然你去帮帮忙?”

  盛清让对现代汽车基本一无所知,他硬着头皮解开安全带,正打算下车,外婆却突然又从后面搭住了他的左肩膀。

  老人家力气蛮大,发话道:“你既然不会开车,那么大概也不会修车了……还是坐着吧。”

  盛清让只能重新坐好,外婆递过来一包瓜子:“饿了伐?瓜子要不要吃?”

  盛清让连忙摆摆手:“谢谢,我不饿。”

  外婆又从购物袋里翻出一袋薯片:“现在年轻人应该都喜欢吃这个吧,要不要?”

  盛清让略窘迫地摆摆手,余光瞥向车外,只见宗瑛快步折了回来。

  宗瑛拉开车门,手伸进来取走支架上的手机,迅速拨了个救援电话出去。她打电话时关上了车门,车内便听不到丁点声音,只能看到她低着头正与人联系,等待答复的过程中她又抿紧嘴唇,抬手将头发往后捋了一些。

  外婆看着她自言自语道:“真是同小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盛清让闻言突然想起宗瑛卧室里那本黑色硬皮册子。他猜外婆所说的小曼应该就是宗瑛的母亲。他对严曼的印象全都来自照片与新闻,但仅凭这些,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外婆会这样讲,因为的确很像,不论是长相还是神态。

  外婆这时突然对他说:“宗瑛做事情蛮稳妥的,你讲是不是?”

  盛清让被拽回神,由衷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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